保不住
保不住
冬日漸近,山里冷得比其他地方要早,今日起來,各家屋頂都落了一層薄薄的白雪。 方奉祖坐在廚房里,擦了柴火,給那桿用了有三十多年的煙槍點上。他如今年歲漸長,可仍覺得自己身子硬朗。村里有什么活,人們總要喊他,村里有什么事,也需要他一塊出主意。 多年以前,方奉祖無父無母,好不容易娶了妻,建了房,生下的第一個孩子卻沒活過第一個冬天。后來承朗出生,已是三年之后,妻子桂妹心里落下了病,守著孩子不愿意去干活,生怕重蹈覆轍,則擔子全落在了方奉祖身上。 家中的第二個孩子很快就來了,晌午生的姑娘,哭得分外有勁,方奉祖還從未聽過這么有力氣的哭聲,給他硬是聽得一身熱汗來。 孩子請村里的先生取名,叫作虹英,方奉祖喜歡她,寶妹寶妹的叫,周圍的人同樣如此叫她。這姑娘忒有活力,哭得響亮,吃得也多,一泡熱尿都要比她哥哥的多,承朗兩層尿布,她的尿布要疊四層才行。再后來,方奉祖借著他閨女的光,攀上了村里有名的富貴人家。 盧老虎可不是個能隨便攀親的人,此人陰晴不定,難以琢磨,方奉祖曾經在他碰過一鼻子的灰。 可喜的是,盧老虎瞧得上他姑娘虹英,要在幾年前,兩家人過年一起吃飯的時候,盧老虎便說以后要讓虹英嫁過去的。 這是許多人都求之不得事,方奉祖同樣樂得沒形。盧家的小子,身體不好,干活沒力氣,可人家讀書好,聽聞畢業(yè)后,學校便會給他分配工作。 方奉祖明白,那一定是很體面的一份工作,比他這個莊稼人光鮮亮麗不知多少倍。 可偏偏,老天爺看不慣他的好運一般,讓虹英鬧出了一個驚天的丑聞。 村里就這么點人,有什么事,用不了多久便會傳開。方奉祖在田里干活的時候,便聽到別人在議論虹英。 他沒上前問,躲起來偷偷聽了,才知道虹英闖了多大的禍。 方奉祖冷汗都出來了,他火急火燎地回了家,喊虹英的名字。 你真的做了那種事?他瞪眼。 虹英出來了,直直地跪在泥地里,一聲不吭。 方奉祖氣得難喘氣,他順手抽出一根木棍,打了虹英幾棍子,心仍跟撕裂一般地疼。 妻子桂妹跑出來攔著,跟虹英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你以為,盧家是那么好應付的?方奉祖罵道,你是想要我死啊,是不是?不要臉的東西! 虹英咬著唇,哭也不出聲。 方奉祖見了,心沉下去,虹英若是沒有跟李照澤做了錯事,便一定會同他頂嘴,她這般沉默,已經是坐實了這件事。 虹英分明是從小都不需要他cao心的孩子,方奉祖沒想到自己人生的最大跟頭,栽到了她這里。 碰巧承朗干完活回來,這才攔著方奉祖,沒把虹英打壞。 方奉祖回了廚房,悶聲抽煙。桂妹擦干眼淚,問他:寶妹這下要怎么辦?事情都傳遍了。 怎么辦?你這個當媽的不知道教女兒不要偷人,我還能怎么辦。方奉祖冷聲道,煙槍抖得厲害,他差點咬不住,盧老虎就算要把她淹了,我們也沒辦法。 曾經有寡婦偷人,便是盧老虎帶頭去抓的人。 桂妹回想起那場景,眼淚又流下來。 啊,我們寶妹還那么小啊。桂妹拉住方奉祖的衣服,盧老虎說不定還不知道這事。 這么多年,誰都等著看咱們笑話。方奉祖甩開她,你別想了,這事全村都傳遍了,盧老虎怎么可能不知道。明天,我們帶著她去跟盧老虎求情,到時候也許她用不著淹。 方奉祖心里明白,這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盧老虎那樣心氣高的人,準媳婦出了這種丑事,人們議論的可不只是虹英,還有他的寶貝兒子,盧成柏。 盧成柏很快要回來了。 讀書人,哪能受得了這種委屈? 虹英,估計是保不住了。 他風風光光的后半輩子,也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