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130 外灘

    大約等了十分鐘后，紅白相間的55路公交車在站前停穩(wěn)，方寧排在隊伍的最前頭上了車。

    原本車?yán)镞€有幾個空座，可等55路駛離車站時，車廂就已經(jīng)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就連一個扶手都難以尋到，可見F大想去外灘跨年的人遠不只她一個。

    因為上車較早，方寧幸運地在中后段的靠窗位置尋到一個座位。滬城的公共交通很便利，在天氣潮熱的夏季，方寧往往都會選擇冷氣充足的地鐵。到了冬天，她則會更偏好地面上的交通。窗外的燈光、樹木，甚至擁擠的人群都會讓她感到很溫暖。方寧總是隱隱覺得地鐵上的面孔較公交車上要更加冷漠幾分，盡管并沒有什么實際證據(jù)支持她這一奇怪的直覺。

    起初，路旁是密密麻麻的高大長青柏樹，與隱在樹木背后的一座座灰色小樓。六七層高的小樓在小縣城或許可以充作被仰視的巨人，可在滬城這樣的發(fā)達城市，便簡直像是孩童與侏儒一般弱小而不值一提。漸漸的，樹木越來越矮，枝椏也變得光禿禿的，建筑物卻越來越高，灰色水泥也被鋼化玻璃所替代，每一片玻璃里都藏著一座發(fā)光的城市。

    一旁的扶桿處有幾個男生在小聲議論著。

    聽說今天外灘那邊會有煙花秀和燈光秀。

    真的嗎？去年也傳說會有煙花，結(jié)果我等了幾個小時也沒見著。

    但今年好像是真的會有，要不要打個賭？

    來呀，賭什么？要是沒有你叫我爸爸？

    您要點兒臉吧！

    那幾個男生的普通話里帶點衛(wèi)城口音，一唱一和簡直像是在說相聲一樣，貧得不行。方寧難得的被逗樂了，嘴角翹了翹，也不由期待起他們口中的煙花秀與燈光秀。外灘跨年的燈光秀好看她一直有所耳聞，不然也不會突發(fā)奇想跑去那邊跨年，但煙花秀倒是個意外之喜。

    自打方寧小學(xué)畢業(yè)那年開始，國家就收緊了煙花爆竹的燃放政策。到她高中之后，幾乎各大城市就都禁止民間燃放煙花爆竹了。崩落滿地的紅色紙屑、刺鼻的硫磺味與炫目的花火已經(jīng)逐漸成為遙遠的記憶。方寧甚至懷疑自己會是知道二踢腳、摔炮和仙女棒這些名詞的最后一代人。

    如今想要再看到煙花，也只有等政府偶爾在各大節(jié)日的官方燃放了。只是出于環(huán)境衛(wèi)生與人民安全等各方面的考量，這樣的官方燃放也并不常有。

    到達外灘觀景大道后，人群又一窩蜂地?fù)硐萝嚾?，車廂陡然間變得比來時還要空蕩。

    方寧心道，果然都是來這里跨年的。

    她閑散地跟在人群的末尾下了車。距離下一年還有兩個小時，她也沒有什么特別的目的地，在金融大廈、領(lǐng)事館周邊隨意逛了逛，便跟著人流走上了鋼架橋。到了一年的尾巴尖，寒風(fēng)反倒收起囂張的氣焰，變得十分微弱，只在江水上輕輕滑過，激起微瀾。鋼架橋上遍布的LED燈隔上十分鐘就會變換色彩，當(dāng)方寧走上橋時，燈光恰好變成一種暖洋洋的橙紅色，整座橋倒映在江水中，像是一條巨大的熱帶魚，好看極了。

    時不時路過一兩對情侶在鋼筋與人潮的接縫中接吻、自拍，方寧便又想起了那一年在大理時楊師傅對她說過的話。

    他說當(dāng)?shù)匾恍┟孕诺娜苏J(rèn)為橋會給情侶帶來噩運。

    方寧一直都只信仰科學(xué)，可是那時的她在廊橋上卻還是沒有和方繼亭留下一張合照。而如今的她，在經(jīng)過那些情侶時，也會為他們無聲許愿。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偉大無私的人，可是在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她愿意把自己的好運氣分給他們，祝他們在來年依舊甜蜜幸福。至于再之后的事，就留給以后再說吧。

    橋上人越來越多，方向也愈發(fā)趨于一致。到了十一點半之后，方寧幾乎是被推著擠向橋的另一端。她知道，人群的終點是橋那頭以偉人的青銅塑像為標(biāo)志物的小廣場，在塑像的另一端，便是通向江水觀景臺的階梯。

    這條江那樣長，長到幾乎貫穿了整個滬城，自然不會只有這一座觀景臺?？伤芟駥γ娴倪@一座，卻最適宜觀賞江對岸的那口海關(guān)大鐘。

    它會在新年的第一秒鐘被準(zhǔn)時敲響，來外灘跨年的人中，一大半人都正是為它而來。

    十一點四十分，隊伍總算蠕動到了青銅像之下。一路上，數(shù)道人流逐漸交匯到一起，越逼近廣場，就越寸步難行。人和人早就已經(jīng)rou貼rou，難以恪守什么安全距離，方寧甚至感覺自己吃到了前面女孩子的一根頭發(fā)絲。

    其實，她倒是對于登上觀景臺沒什么執(zhí)念。就算擠不上去，總還是能聽到鐘聲的。但既然都已經(jīng)到了這里，也只能順著人潮的方向朝階梯繼續(xù)移動。

    意外就在她即將登上階梯的第一級時發(f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