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誰都不要
74 誰都不要
梅玉溫不像別家婦人,她甚少管子女的事情,除了少時(shí)教導(dǎo)兩個(gè)兒子潔身自好,其他的,她是真沒有多加干涉。 她是過來人了,當(dāng)時(shí)只看小兩口一眼,便知道江漾其實(shí)沒多用情深刻,反倒是自家大兒子淪陷了去。 可柳濯月一直堅(jiān)持,她便就不反對了,畢竟感情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日子慢慢過下去,小夫妻在一起久了,江漾的眼睛也藏不住淡淡的欣慕,梅玉溫便以為小兩口的幸福日子來了。 卻沒想到前天江漾便向她來請辭。 小姑娘滿臉歉疚,把所有錯(cuò)處都往自己身上攬,瞧著當(dāng)真可憐。她大兒子站在一邊,面色跟上了霜似的,也并未出言挽留。 看著不像只是鬧了脾氣,她便也沒管,只當(dāng)二人終究緣淺。 可這都過了兩天,那和離的文書還沒給府衙遞過去,她就察覺出不對味了。 柳濯月何時(shí)是這個(gè)游移推諉的性子,她今日去書房一看,果不其然,那薄薄一張紙根本就沒他的名字。 這可就不好辦了。 她派丫頭喚了人過來。 梅玉溫抿了口茶,端坐在椅子上,皺著眉問:那小娘子都已經(jīng)請離出府了,你這是什么意思,莫非還要揪著人家不放? 柳濯月看著她桌前擺著的文書,有些啞然,他算是默認(rèn)了那話,無奈道:母親,你可從沒翻過我的東西。 這話說得讓她有些面紅,但她畢竟年長,便勸慰自己的兒子:你還是太年輕,要知兩人在一起本就講個(gè)緣分情意缺一不可,強(qiáng)行留人在身邊,這可不是我教過你的東西。 柳濯月?lián)u搖頭,帶著苦笑回她:我從沒強(qiáng)行留過她,她若是真要再和旁人在一起,過來找我拿文書和離,我不會拒絕。 梅玉溫有些不認(rèn)同,剛想說什么,又被柳濯月輕飄飄打斷了話頭。 母親,你也教過我們,一輩子喜歡一個(gè)女子便好了,定要從一而終,不離不棄。柳濯月淡淡回道。 不愧是她的大兒子,拿她說過的話堵她。 梅玉溫瞇了瞇眼,只覺得他越發(fā)不省心了,道:我是這樣說過不假,可那也得兩情相悅才是。 柳濯月微微皺眉,低低叫了一聲。 母親。 得,是嫌她煩了,兒大不中留。 行了行了。梅玉溫?fù)]揮帕子,挺著肚子慢慢走出去,不管你了。 柳濯月低頭嘆笑。 不是不想告訴她,是怕真告訴她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都能給嚇出來。 誰能想到是兄弟二人爭奪一女呢。 梅玉溫走后,他把那張有些生皺的紙夾在了書里,放在柜架最高的一列上。 江漾喜作畫,他們的書房是在一處的,左邊是畫架書冊,右方是他平日溫書之處。偶爾二人累了,還會抱在一起,靠在榻上看些話本子。 她總說他聲音溫潤如玉石落盤,與他調(diào)笑道,若考不上功名,可以去當(dāng)個(gè)說書先生,她一定是扔銀子扔得最多的那位。 柳濯月看向畫架處,許久,視線又停留在軟榻上。 皆空空。 他回到桌案前,打開本書卷翻看,一炷香過去,也沒再動一頁。 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是書房沒有點(diǎn)燈,太過沉暗,或許是習(xí)慣了熱鬧,寂靜令他無所適從。 他把手輕輕放在最為滯澀最為難受的地方。 是心口。 他想,他就應(yīng)該再阻攔一些,把她關(guān)在屋里,日日夜夜抱在懷里,做得她下不來床,看她還會不會生出別的心思。 柳濯月?lián)崃藫犷~,覺得自己是有些魔怔了。 可若是江漾真的要為了趙連雁來向他討和離書,他不敢確定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把心里陰暗的想法付諸行動。 他放下書,眸光靜靜投落在紙上。 過了良久,門被推開,傳來吱呀一聲輕響。 柳濯月沒抬頭,想著整個(gè)府里只會有梅玉溫推門直入,便無奈問:您又回來干什么,可還有什么事情吩咐? 卻是一道嘶啞的聲音傳來。 趙越。 柳濯月訝然抬頭,兩廂對視,他輕輕開口:你來干什么? 良久的沉默后,他捏緊拳,扯了扯嘴角,嗤笑問:來炫耀?來挑釁?趙連雁,無需如此,你不必再親口來告知,我已經(jīng)知道她去找了你。 趙連雁雙目猩紅,喉嚨滾了又滾,艱難地?fù)u了搖頭。 柳濯月察覺到了不對,抬頭看他,等他繼續(xù)說下去。 于是他便再也忘不了這個(gè)畫面。 他少時(shí)刀槍不離身,一身鋼筋硬骨,最瀟灑不羈的弟弟,此刻雙目通紅,眸中一片脆弱的凄苦痛色,啞著嗓子問他。 趙越,你是不是把她藏起來了? 柳濯月怔在原地。 他不解地?fù)u搖頭,站起身,聲音陡然大了些:你究竟在說些什么? 他神情毫無作假,再加上他前面說的那些話,趙連雁便知道與他毫無干系。 與他無關(guān),那便是江漾自己要走。 怪不得,怪不得最后偏要他射進(jìn)去,非要讓他親自煎藥,還遣散仆人,不要旁人伺候。 原來從一開始,她便想好了,從她來府中的那一刻起,她便沒有真心想和他在一起過。 全是騙他的。 趙連雁此刻神情幾乎癲狂,他恍恍惚惚半跪在地上,混混沉沉中,只覺得人影、腳步、光亮都虛幻縹緲,他恨恨笑起來,眼角卻越來越濕潤。 趙越,她不要了,她誰都不要了。 他近乎是哽咽的,她哄著我,騙著我,拿了我送的通令,頭也不回便走了。 趙越,她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