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柳慕江長到27歲，只挨過兩次揍。

    第一次是因為，她打碎了柳廷方送給江黔的定情水晶天鵝，另外一次，是因為屈非。

    屈非，是柳慕江小時候的鄰居，也是她曾放在心尖上的人。

    在柳廷方的公司還未壯大之前，他們一家三口就住在距離學(xué)校不遠(yuǎn)的普通的小區(qū)。

    他們家住6層，屈非家住他們家樓下。

    老舊小區(qū)的隔音不好，柳慕江常常能聽到屈非家傳來的吵鬧聲。

    柳慕江常聽大人們講，屈非的mama命不好，正是她的命不好，那么美的一個人，千挑萬挑，才選了一個酒鬼當(dāng)丈夫。柳慕江那時還不懂什么是酒鬼，但也隱約知道這是一個不好的詞語，心里暗暗的替屈非難過。

    屈非繼承了mama的美貌，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肌膚似雪一樣白，一雙大大的桃花眼，流轉(zhuǎn)不停，惹得小區(qū)里的阿姨各個都喜歡，連江黔都開玩笑說，屈非比自己閨女長的都好看。

    對于這點，柳慕江也承認(rèn)，屈非長的實在好看。

    屈非不愛說話，上下學(xué)也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在柳慕江坐著爸爸的小汽車上下學(xué)時，透過車窗，她總會偷偷留意那個熟悉的橘黃色小書包。

    這樣的習(xí)慣，從小學(xué)持續(xù)到初中。

    他的書包顏色從最初鮮艷的橘黃色，換成了暗淡的藍(lán)色，最后是一成不變的黑色。

    無論顏色如何變化，柳慕江都可以找到他，這甚至成為了她的一種才能。

    江黔去世后，柳廷方帶著她搬離了老房子，替她轉(zhuǎn)了學(xué)。她住進(jìn)了郊區(qū)的別墅，去昂貴的私立高中讀書。

    搬家的那天，柳慕江趁著大人手忙腳亂，自己一個人跑到了附近的公園，去和屈非道別。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趕到小公園，家里的大人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一幫人急得要命，四處找尋，最后還是柳廷方在公園附近的紅綠燈堵住了她。

    那是她第二次挨揍。

    那天，她被柳廷方牽著手拖上了車，一邊抽噎，一邊從窗口探出頭去往后望。

    對于柳慕江，從郊區(qū)到老城區(qū)的距離，隔斷了她無數(shù)個日夜的暗戀。

    后來，柳慕江再次在高中里遇見屈非時，她高興地一整個晚上都睡不著。

    聽同學(xué)們說，屈非的爸爸酒精中毒去世了，他的mama改嫁給一位富商，他才轉(zhuǎn)學(xué)到這。

    對于這些，柳慕江不甚在意，她只知道，屈非又重新回到了她的生活里。

    這一點就足夠了。

    他和之前相比，只是長高了，依舊沉默寡言。

    偶然在校園相遇，屈非也只是沖她點點頭，柳慕江也微笑回應(yīng)。這一點小小的互動，就已經(jīng)支撐了她一天的欣喜。她就像株生長在陰暗石頭縫中的小草，每日只需要從他那吸取一點點的陽光，就能轉(zhuǎn)化成甜分。愛意與日俱增。

    柳慕江最后一次見屈非，是高考完的那個晚上。

    她從同學(xué)那里套出他新的家庭地址，那一長串的文字寫在一片小小的紙上，被她攥在手心里。紙片被汗液打濕，上面的字跡暈染開，像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小蝌蚪，在她的面前游來游去。

    她想問問他，他要報考哪所學(xué)校。

    可當(dāng)她站在街角，看著另外一個女孩子親密的挽著他的胳膊。

    眼前的那些小蝌蚪，霎那間都長成了一只只癩蛤蟆，呱呱呱的叫著，跳到她的腳上，腿上。

    當(dāng)年的容榕還沒長高，嬰兒肥也未退去，與今日的模樣相差甚遠(yuǎn)，所以柳慕江一時記不起她。

    容榕感覺到柳慕江的視線，冷冰冰的像冰棱戳著她。

    怎么了？

    柳慕江搖了搖頭，對自己為陳年往事而發(fā)的醋意感到可笑。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