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外

    在程老師家又好生休養(yǎng)了幾日，莞爾感覺自己已完全康復(fù)了，至少她撕咬沙發(fā)時十分快速有力，抓攘墻皮時也很敏捷矯健，上躥下跳更是毫不遜色。

    并非她想破壞家具，只是身為貓身，難以避免的有這種天生的嗜好。

    當一只貓有時很無聊，當一只被困在家中的貓更是無聊。

    莞爾已經(jīng)把程老師的家晃蕩和折騰了個遍。起初，她玩弄沙發(fā)時，程老師會提溜著她的后脖頸，一拍她的屁股：調(diào)皮！

    但后來，可能是她的表情有些可憐委屈，也可能是她在家中無事發(fā)呆時被程老師看見了，總之他默許了她的行為。有時，在她抓撓著椅子把手時，旁邊看書的程老師還會伸出空閑的手，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頭。

    莞爾想，還好貓貓沒有頭發(fā)，不然就被薅禿了。

    這天，程老師又揚門而去。莞爾跳上桌，踮著腳尖向窗外望去，天氣明朗，陽光和煦。

    嗯，是時候出去了。

    走到小碗前，莞爾嗅了嗅，熟悉的腌制魚味撲面而來。她伸出舌頭一觸，而后小口吃了起來。出門前，是要填飽肚子的。

    而后，她信步來到客廳，踱到最前方，跳上門口的棕木色鞋架。鞋架很嶄新也很結(jié)實，沒有一點聲音。

    莞爾看準門把手的位置，往前一躍，整個身子掛在了把手上。把手受重力作用下旋，啪嗒一聲，門開了。

    程老師家位于12樓，莞爾走的是樓梯。

    在下樓漫長的時間里，對未知的忐忑、疑問、不安，以及些許的刺激緊繃感浮上她的心頭。

    當她呼吸到新鮮空氣，感受陽光的和暖時，她有一絲久違的輕松與舒展。

    莞爾花了一些時間來到小區(qū)門口。穿過熙攘的人群，走過喧鬧的斑馬線，再走一條街，往左拐，就來到漢街了。

    她對這里分外熟悉。她的大學(xué)是在江漢大學(xué)上的，那里離漢街并不遠；無課之時，她也常在周邊溜達。她記得林叔小攤家香甜軟糯的桂花糕，也記得老街燒烤家賊好吃的烤年糕與烤韭菜，還記得包子鋪的中年夫妻吵架聲很大，裁縫店的婆婆總坐在門口張望，月亮餅家的漂亮阿姨每次給她的餅里多添rou

    她的眼眶不知不覺有些紅了。其實，她是很懷念身為人的時候的！

    沿著街邊小道繼續(xù)往前走，此時正值午后時分，太陽當空，照在身上暖融一片。這樣的天氣在冬日倒也討喜，小街上吆喝聲，交談聲，廣告聲，不絕于耳。

    行走至一處高掛著暗紅燈籠的路口，莞爾腳步停頓，身子一側(cè)，往右方向走去：錢婆婆的家正位于這條小巷中。

    在這條頗為狹窄的巷子走了幾分鐘的光景，莞爾在一暗紅色的斑駁木門前停下。門上有著泥土、刮痕、銹斑，歲月的痕跡。

    莞爾嘗試著用前爪對著門一拍，動靜不大，也無人響應(yīng)；她跳上矮窗臺，透過窗簾縫隙，看到里面一片漆黑。

    正當莞爾猶豫思索之際，一道聲音從背后傳來：喵，喵！

    聲音中透著幾分欣喜。她往后一瞧，不遠處的地上，有只黑貓正直勾勾地瞅著她。

    莞爾從窗臺跳下，向這只黑貓走了過去。這也是只靈貓，她聽懂了他方才的話：嘿，jiejie！

    你是在叫我嗎？莞爾出聲詢問。

    jiejie，jiejie~

    這只黑貓有幾分喜悅的雀躍，揮舞著前爪，好似要跳起來。莞爾仔細辨認了一番，終于認出，這是她之前救治過的一只貓。

    約莫一兩個月前，她背著書包，在小巷的拐角處看到了這只因饑餓而羸弱、奄奄一息的貓，心生憐憫之意，把他帶回住所，好生喂養(yǎng)了幾日。

    也不過幾十日的功夫，他的身形比那時大了一圈，絨毛也呈烏黑順溜、光滑干燥的狀態(tài)；精氣神也不同了，十分健康的樣子。莞爾由衷為他高興。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莞爾問道：可是，你，是怎么認出我的？

    聞言，眼前的黑貓有些羞赧，也有些高興：我聞得出jiejie的味道！

    那是一種獨特的、讓人心緒平靜的清香。

    莞爾與之交談片刻，得知其名字叫做召銘，也修煉了許久，快到成人形的日子了。

    莞爾的嘴角一翹，眉眼更加柔和。她為他欣喜，因為她知道，能成人形并不容易。

    莞爾拍了拍他的腦袋，向他祝賀，并問道：你長期在這附近，那你知道錢婆婆現(xiàn)在在哪嗎？

    召銘道：好像是族里的長老有事召喚，幾天前就前往甘肅了。

    守月族是流傳在民間的一個族派，是為了幫助、救護貓靈而設(shè)置的。通常，大多數(shù)成為人身的貓靈會自主加入，也有一些成員是善心的人類，錢婆婆就是其中的一位。

    該族派的根系由西南地帶向全國延伸，一般不會輕易召集散布天下的族人。錢婆婆此番前去，想必定是有什么要緊事，短期內(nèi)估計也不會歸來。

    莞爾感覺有些失望與遺憾，但也無可奈何。只能過段時間再來了。

    與召銘分別之際，召銘對她依依不舍：這可是救了他，好好照顧過他的jiejie呀他記得她溫柔的神情，輕緩的動作，清甜的嗓音

    jiejie，你可要常來看我呀！

    得到肯定回復(fù)后，召銘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著莞爾離開，直到她的藍白身影消失在小巷入口處。

    莞爾腦袋有些放空，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眼下她是以貓形存在，如果回到自己的住所，如何照顧自己，得到充足的食物，是讓人感到棘手的。

    思來想去，莞爾看了眼遠處龍景湖小區(qū)的高樓，嗯，程老師，我還是乖乖回到你身邊吧

    至少，在那里，她有吃不完的貓糧，暖乎乎的小床，還有程老師，溫柔的關(guān)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