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癥

    許意瑤側(cè)身擠進門，藏了藏手里拎著的袋子，換上拖鞋走進客廳。許君言把圍裙掛到掛鉤上，轉(zhuǎn)頭對她說：今天下雨，帶傘沒？許意瑤沒好氣地翻個白眼：在z城這個季節(jié)，出門不帶傘等于自殺。當然帶啦。許君言看了眼放在玄關的鞋子，雪白的鞋面布滿泥巴，許意瑤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隨口應付到：哦，踩到水塘了，不小心的。結尾補上一句不小心的，怎么看都像是欲蓋彌彰。

    還有，視線又對上了許意瑤帶著水珠的短發(fā)，許君言摸上她的肩膀和手臂，校服已經(jīng)濕了一大半，堪堪貼在身上。不知道是不是許意瑤的錯覺，她總覺得許君言的手好像在胸口停留了一秒。下一刻，許君言的神情打消了她的疑慮。許君言板著臉看她，嘴里說道：都淋成這樣了，為什么不打傘？不是帶傘了嗎？

    她最熟悉這個表情不過，從小到大都是許君言照看她，每次許君言對她說教的時候都會假裝板著臉，其實根本一點都兇不起來。她吐了下舌頭說：走到路上一半突然不想打傘，就收起來了。這說的是實話。南方的雨，綿綿密密，被風一吹好像能黏在人身上。走到半道，許意瑤看到臟了的鞋，再加上要下不下的雨，心里氣不打一處來，索性收了傘淋著雨回家。年輕人免疫力強，偶爾淋淋小雨身體也不會出毛病。她恨恨地看著腳下踩著的帆布鞋。反正已經(jīng)弄臟了。再弄臟點。不跟你說了，我去給我的魚換水了。許意瑤沖到陽臺邊，對著玻璃魚缸搗鼓她養(yǎng)的魚。

    剛剛收拾好魚缸，許君言勒令她趕緊把濕衣服換下來洗個熱水澡然后吃飯，許意瑤顛顛地跑去沖澡。等她換上睡衣擦著頭發(fā)出來的時候，許君言已經(jīng)在喝湯了。她盯著許君言扶著碗的那只手。手指修長，骨節(jié)突出，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許意瑤開始意yin這只手用來做點別的事情會是什么感覺。許君言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抬頭問：傻站著干嘛，過來吃飯啊。許意瑤齷齪的想法被突然打斷，她搖了搖頭，說：我想吃泡面。于是她去櫥柜里拿了一袋泡面，倒進碗里沖泡。許君言看著她泡面的動作，也沒有說什么，繼續(xù)喝湯。許意瑤攪拌著泡面，心底騰升起莫名的快感。她喜歡許君言照看她，待在他的身邊，她可以依著自己的意愿做事，就像現(xiàn)在她放著一桌飯菜不想吃跑去吃泡面，許君言也沒有責罵她的意思。

    這讓她感覺很自由。許君言對她向來是剛?cè)岵茏屧S意瑤自己決定的事，許君言從來不阻攔。用許君言的話來說就是，她樂意，我管不著。

    許意瑤往嘴里送了兩口泡面，一邊問道：媽今晚還不回來?。吭S君言眼皮似是跳了跳：不回了。有些問題問了也就知道白問。幾星期前許思瑤跳墻逃課，看到mama上了一個男人的車。興許是mama新交的男朋友說不定，看著男人價值不菲的車許思瑤心懷一絲僥幸，但是陽光下男人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反射的光太刺眼了，許意瑤瞇起眼睛。mama呢，mama的手上光禿禿的，什么也沒有。許意瑤腦海里有一個認知：mama在做別人的情婦。說難聽點，小三。許思瑤不喜歡那個男人的長相，太過油膩且一臉的下流，讓她想起自己最討厭的五十多歲禿頂?shù)闹心暾Z文老師。她選擇了裝作沒看見。

    mama今天沒回家，肯定是去那個男人那里。許意瑤用叉子戳著碗里的泡面，戳得稀碎。

    要是自己能掙錢就好了。許意瑤想。察覺到許意瑤的走神，許君言抬手在她眼前晃晃：想什么呢？不等她回答，又說：頭發(fā)都不吹就吃飯，想感冒不是。許君言自顧自拿來吹風機插上電，輕聲對她說：吃你的。然后按下按鈕，幫她吹頭發(fā)。許意瑤想反駁一下，比如我已經(jīng)十六了不是六歲，干嘛事事代勞到這種程度。目光移到對面的鏡子里，許君言的手穿梭在許意瑤的短發(fā)里為她吹著頭發(fā)，輕柔地撥弄著，偶爾從發(fā)尾滴落一滴水到意瑤的脖子上，冰得一哆嗦。再往上看，冰箱上放著一家人的合照，照相的時候許意瑤十歲，爸爸還沒有下去那個一去不復返的礦洞，mama沒有坐上哪個男人的車，許君言是哥哥，許意瑤是意瑤。不是雨天濺到泥點的鞋。

    許意瑤突然覺得有點滑稽。她覺得他們家的人像一種不知名的炎癥，在某處靜靜地發(fā)炎。mama不知道為什么做了別人的情婦，也許哪天被人家的妻子發(fā)現(xiàn)了，會被扯著頭發(fā)扇耳光。自己最近開始厭學，成績滑坡，還對著自己的哥哥發(fā)情，想把他搞上床。

    瘋子，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