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一直注視著你喲

    江駱益喜歡顏如雪，這曾是教職工家屬大院里半公開的秘密。

    但事實上，遠在更早之前，這個念頭就已悄悄根植于江駱益心中，成為獨屬于他一個人的絕密隱私。

    江駱益記不清自己是何時對顏如雪動心的。

    或許是初中那次籃球賽，顏如雪在起哄聲中，為鄰班的他遞上一瓶從小賣部里買來的礦泉水。結(jié)果他用手指碰到塑料瓶的瞬間，發(fā)現(xiàn)那瓶水竟被顏如雪特意捂到溫熱。

    水流滾過咽喉，溫過肺腑，連胃都是暖的。

    也可能是小學時江駱益身體不舒服的那次。當時他準備發(fā)揚勤奮刻苦精神，堅持帶病上學。結(jié)果半天不到，他就一路高燒到39度8，幾乎要在cao場上暈倒，最后被同學們七手八腳地架進了醫(yī)務室，徹底在病床上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江駱益終于緩緩睜開眼。誰想第一個映入眼簾的身影，不是醫(yī)務室老師，不是班主任，更不是忙于帶學生的園丁家長，而是當時擔任班內(nèi)生活委員的顏如雪。

    顏如雪打小就生得乖巧討喜，大大的眼睛，卷翹的睫毛，吹彈可破的臉蛋，五顏六色的發(fā)卡，兩條精巧的麻花辮，把她襯得像個粉雕玉琢的洋娃娃。

    而洋娃娃的柔嫩手心，正貼在江駱益稚嫩的額頭上，專注地替他量體溫。見身下的病號突然醒了，洋娃娃先是一愣，然后又咧起嘴角，沖他燦爛一笑。

    當時林志穎和劉亦菲版本的正在電視上重播。看見顏如雪的一瞬間，江駱益忽然就明白了段譽看見神仙jiejie時的心情。

    但這種說法并不確切。江駱益的心動，或許來源于更早之前?；蛟S是他們跟著父母外出旅游的時候，或許是他看見顏如雪站在幼兒園的聯(lián)歡會舞臺上跳舞的時候，或許是他們在家屬大院里第一次打照面的時候，又或許是他們在同一家婦幼前后腳出生的時候。

    每每回憶到這里，江駱益都會搖搖頭，強迫自己住腦。不然要是再深究下去，肯定會變成電視劇里那樣的前世今生宿命說，至少能腦補一本二百萬字的超長篇。

    總而言之，江駱益喜歡顏如雪，這是他從未動搖過的念頭，不曾懷疑過的結(jié)論，就像幾何學中的公理，是一切的起點，是江駱益一生的命題。它自然存在，不需要被證明。

    所以江駱益對待顏如雪的態(tài)度，早已養(yǎng)成了習慣。

    正如孩童總是把喜歡的玩具抱在懷里不撒手一樣，江駱益也將顏如雪視為舉世無雙的珍寶，而且絕對不會和別的小朋友分享，關(guān)系再好也不行。

    從有記憶開始，他的雙眼便習慣了追逐顏如雪的身影。有時候是躲在圍墻后面，偷偷看顏如雪和別的小朋友跳皮筋，有時候是坐在教室窗前，悄悄看顏如雪在體育課上揮汗如雨。就連閉上雙眼，于夢境中沉睡時，顏如雪的音容笑貌也如臨其境。

    某年生日，江駱益問家長要了臺傻瓜相機作禮物，于是追逐顏如雪的名單里，又多了一項相機鏡頭。再后來，這個名單又加入了數(shù)碼相機、手機、拍立得、單反、攝影機等一系列設(shè)備，幾乎成為一種慣性。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江駱益漸漸地意識到，這種舉動似乎有些病態(tài)。

    甚至有些在違法的邊緣瘋狂試探。

    但他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如果再也見不到顏如雪了，如果顏如雪突然不理自己了，如果顏如雪和別的男生交往了光是想象到這種可能性，江駱益就感到渾身戰(zhàn)栗，難以呼吸。

    這甚至不像是戒煙或者戒酒，而像是戒掉香噴噴的細米飯、戒掉冒著熱氣的大白饅頭，戒掉陽光、戒掉水，最后再戒掉空氣。

    其實連江駱益自己都說不好，這到底是一種什么心態(tài)。

    他從小就得不到足夠的關(guān)愛，身為班主任的父親似乎要更關(guān)心他的學生，身為小語種翻譯的母親則常年在國外工作，而江駱益除了努力學習，保持一番讓父母省心的成績以外，似乎也沒有別的娛樂活動。

    因此江駱益的心底里，一直有個無法愈合的大洞。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只要和顏如雪待在一起，那個洞就都會被盡數(shù)填滿，連一絲裂隙都不會留下。

    后來他讀過魯迅的，又讀張愛玲的，看到范柳原對白流蘇說，你就是醫(yī)我的藥，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或許顏如雪就是糊他的水泥？

    得出這個結(jié)論后，江駱益迅速撇了撇嘴，感覺這個比喻不太精妙。

    說來隨著年歲漸長，每門學科都變得越發(fā)深入，不同學生的天賦和傾向，漸漸開始顯露了出來。

    譬如，江駱益很擅長理工科，但對語文卻感到很頭疼，尤其是作文。而顏如雪和他恰恰相反，文科常年名列前茅，作文每每被老師印成范圍，進行全年級傳閱，數(shù)學和物理卻總是摸不到訣竅。

    所以江駱益靈機一動，適時地以取長補短、學習互助為由，不動聲色地同顏如雪越走越近。這既促進了兩個人的共同進步，又增加了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時間。

    同時，還為江駱益的暗中觀察計劃增添了諸多機會。

    很快，他藏在臥室中的相冊，已經(jīng)遍布床底和櫥柜后方，硬塞也快塞不下了。雖然父母不怎么關(guān)注他學習之外的事情，也沒有翻他房間的習慣，但仍不好擺在明面上。萬一被父母發(fā)現(xiàn)，把這件事捅出去，那他八成會被同學孤立，被校方開除，甚至被愛女如命的顏家父母提著菜刀滿院子追著跑。

    更糟糕的是，顏如雪可能會因此討厭他，疏遠他。

    這對他來說，簡直比天塌了還要恐怖。

    面對一屋子罪證，江駱益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即刻成年畢業(yè)工作賺錢，好搬出去獨居。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解決方案。

    作者的話：為了讓劇情更流暢，所以稍微調(diào)整了一下章節(jié)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