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一大早，梁莫朦朧著眼洗漱完下樓就看見她爸爸又坐在窗前，還是那副樣子?？此齺砹?，有些恍惚，半晌才說：吃早餐吧。

    隔著三米長桌，兩個人各自吃各自的飯，連飯店里拼桌的陌生人也不如。梁莫驚覺，他們?nèi)康南嗑鄱际窃陲堊郎?，連洗漱上廁所都碰不到一起。

    我走了。梁莫放下碗筷，抓起書包，準備走。

    讓彭博送你吧。梁晏兮抬頭說。

    不用了，我搭公車。

    早上車擠，時間也來不及了。

    嗯，那我走了。

    去吧。她爸爸繼續(xù)吃飯，梁莫覺得他吃飯速度慢，主要是期間走神太多。

    彭博已經(jīng)等在下面了，看來是她爸爸提前叫的。

    學校有些遠，其實梁莫覺得是她家住得太偏了。一路上彭博只管開車，話也不說。好像跟他們家有交往的人話都不多。

    快到學校了，梁莫叫了停車。

    還沒到呢。彭博不解。

    就這兒吧，前面不好停車。梁莫自顧開門下來，朝彭博揮揮手就走了。

    其實她不想坐私車上學，怕被同學看到。她mama就從不讓司機送她，說是影響不好，小孩子不能養(yǎng)成官家架子。她自己也不喜歡別人注意她們家的什么事，所以朋友相交也很淺淡，并不像十幾歲女孩子那般膩歪親密。她班上的同學也都不知道她mama是誰，她家住哪里，甚至她家的電話號碼，也只有班主任才有。

    梁莫是個好學生，從不曠課早退，學習成績從來都是年紀前十名，跟同學關(guān)系也淡淡的，恰到好處。老師們自然是喜歡這樣的學生，家境這么好，還能保持淡然上進的心態(tài)，的確是難得的。

    星期一到星期二都是月考時間。今天上午是語文考試，這對于梁莫來說幾乎是可有可無的，她從來都是穩(wěn)占第一。梁莫流暢做完，中途連筆都沒停一下。看看時間，還有二十分鐘才結(jié)束，梁莫在心里贊美了自己一番，進步了八分鐘。

    她把卷子交到講臺，然后出了教室。提前交卷這樣的做派，按說是老師們最厭惡的。可偏偏她梁莫做起來就讓人覺得淡然穩(wěn)重，仿佛她要真坐在那兒仔細計較檢查，倒辱沒了她一樣。

    梁莫進了西院的生物園，拿書包墊著坐。五月里，早過了繁花盛開的時節(jié)，可這園子里卻散發(fā)著清新的淡淡香氣。滿眼都是綠色，遮住烈日，透出繁星點點的光，時而有風拂過，涼爽宜人。梁莫覺得這才是夏天本來該有的味道，而不是汗臭，油煙，灰塵。

    身邊突然多了個人，你又提前交卷了！

    是秦宋，坐教室角落的一個男生，梁莫跟他不熟，之所以能記得住，也是他的名字。秦宋，外號兩朝。歷史老師一時興起給取的。

    梁莫不搭理他，瞇著眼，看樹葉縫隙里的陽光。秦宋主動搭訕親近她，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秦宋也不多話，常常就陪她坐一會兒，偶爾閑閑地說些他自己的事情。

    你想好了要報哪所學校了嗎？

    梁莫睜開眼，瞥秦宋一眼，反正不在本城。

    秦宋咧嘴笑了，露出兩顆虎牙，干凈的臉讓梁莫討厭不起來。

    我也不想在本城，走遠點，多自由。最好能去西藏。

    梁莫不置可否，挑挑眉，起身收拾書包。

    秦宋跟著站起來，我請你吃午飯吧，就在學校東門那兒，冰鎮(zhèn)酸梅湯可好喝了。

    梁莫覺得他今天話有點兒多，站著定定看著他。秦宋被這么看著有些赧然，以為自己惹怒了她，正不知如何是好。

    走吧。梁莫看秦宋還呆著，自顧走前面去了。

    秦宋回神跟上來，那個

    不是要請我吃飯嗎！梁莫有些不耐頓住腳步。

    是是是就在東門兒，特別近秦宋受寵若驚，本來就沒奢望她能同意，沒想?yún)s意外成功了。

    能閉嘴嗎？梁莫回頭，皺眉看著秦宋，仿佛他是只蒼蠅。

    秦宋咧開的嘴立馬抿住。梁莫轉(zhuǎn)身，禁不住揚起一邊嘴角。

    離家太遠，加上下午有課，梁莫幾乎中午沒回過家，午飯都是在學校吃的。

    秦宋領(lǐng)她去的那個地方，她是第一次去。東西很好吃，酸梅湯的確很可口，尤其在這樣的中午。她平時幾乎不光顧這樣的路邊小店，尤其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她有潔癖，總看不慣那些老板油膩的手，還有油膩的桌椅，擁擠的人群。

    這里似乎還好，干凈，清靜，能將就。

    下午的考試順利結(jié)束，梁莫匆匆走出校門就接到電話，是她爸爸的，說彭博來接她，要她在校門口等。

    她有些煩悶，很想拒絕，可是從來對她爸爸說不出口不字。

    她站在門口，身邊是蜂擁的人流，帶著各種情緒，從一個方向劇烈地涌向另一方，她置身其中，獨獨感受不到自己心。她討厭擁擠的人群，喜歡獨處，那樣，就只有她自己，她能夠冷靜剖析自己，不受任何干擾，得到最正確的答案，知道自己最徹底的欲望和秘密。

    梁莫真的是時常剖析自己的人，所以，她自認為也是最能掌控自己的，沒有任何事能夠出得了她的控制。這種掌控使她覺得無比安全，前方幾米處該轉(zhuǎn)彎，哪里有障礙，她都得一清二楚。她時常想，這些能力大多是源自她母親。

    一方面，她母親是個掌權(quán)者，控制力自然強，多多少少也遺傳了一點給她。另一方面，梁莫自小生活在她母親的掌控下，早就思量著要怎么逃脫她母親，而要逃離別人的掌控，首先就要學會自己掌控自己，容不得半點失誤。

    可是她爸爸今天兩次都替她拿主意，其中還透著不可違背的控制欲。梁莫覺得煩悶，她爸爸不該是清心寡欲，漠不關(guān)心的人嘛？

    喂！有人在她耳邊叫，是秦宋，你在這兒等著干嘛？等人？

    梁莫淡淡回道：嗯。不再出聲。她覺得做人不能蹬鼻子上臉，中午能跟他心平氣和坐在一起，不代表現(xiàn)在就歡迎他在一旁礙手礙腳。

    這點可以看出，我們的主角真的是一個半點不能委屈自己的人。管你誰，愛怎么怎么，別來煩她就行。

    一輛黑色的奧迪停在梁莫面前，梁莫不理秦宋，頭也不回鉆進了車。

    秦宋眼尖，看出車子似乎是官家的，心里一派了然。怪不得這么冷傲，原來是官家小姐，看樣子，家里級別也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