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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昀沒走多遠(yuǎn),她家樓下,一根一根連著抽。 姜辰目跟他打了照面,單方面的。 太他么好認(rèn),陸煙煩亂的時候就那樣憋著,憋到心壞了人垮了,拉都拉不回來。以為快斷氣墓給她買好,又回光返照。 覃昀和她比半斤八兩,還真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 姜辰目舔了舔后牙槽,方向盤都握緊了。 他只看了一眼。 那眼定下萬分肯定的結(jié)論覃昀游離在陸煙計劃之外,不論是什么,她始終沒想要把他摻雜進(jìn)來。 陸煙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她喜歡zuoai,深知如何釋放欲望,但她不知道自己的欲望。 她年少的一切由成毅山建立,他死后轟然坍塌。 自我欺騙從那夜開始,澆灌生長,至此覆水難收,花落葉敗。 如果陸煙沒去后街,沒踩著紅燈籠的影與男人回家,她會以另一種方式殘酷成長,不美好,不幸福,但不會是這樣含糊不清。 開門就見陸煙,估計地兒都沒挪,姜辰目咳兩聲,你要不下樓看看,人還在。 陸煙垂眼,那根煙終是點著,不用。 姜辰目想也沒想,他是個情種。 這不單隨口一說而已,姜辰目活了三十多年,三十載風(fēng)雨也算看遍無數(shù)人生。他記得清楚那人最后譏笑著,簡短四字就道盡了她因果報應(yīng)。 都說聽再多故事不如看一個人,可姜辰目看著她,卻是溝壑難逾越。 陸煙總置身事外,她故作清高未曾住在誰眼底。她不是不想,過往的枷鎖拴著她只能活在那段時間里。如今,覃昀來找她了。 遇到陸煙前姜辰目從未如此真實明白有的人憑著回憶而活。破碎會去尋找破碎,活在過去的人,世界無法給予他們幸福,他們只能尋找故事里的另一個人。 無論結(jié)局怎樣,總不能無疾而終了。 姜辰目覺得,陸煙還能愛,她還有救。 他們都還有救。 陸煙更是笑,手臂輕揮窗簾拉開,姜辰目被光刺得瞇起眼,她看著樓下,走了。 他走了,她已然算好時間。 姜辰目無奈笑笑,陸煙卻在他的笑聲里收斂神色。 你挺關(guān)心他。陸煙抽了口,說話時煙霧流出,他不值得。 她仍單薄一件禮服,從褶皺紋路能夠看出它的遭遇。姜辰目微不可聞地嘆氣,打諢道,所以只能你關(guān)心? 陸煙下巴微抬,嘴角抿緊,也不知想起什么來,松了臉,當(dāng)然,他是我的。 一句話,姜辰目莫名放心,她沒變就夠了。你要我安排的都弄好了,還蠻麻煩,沒下次啊。 她沒說話,煙快燃盡,好一會兒她說,不會有下次。 姜辰目也明白,陸煙不是戀舊的人,當(dāng)斷則斬,以后打算干什么? 風(fēng)幫她回話,姜辰目抱臂,屋內(nèi)有暖氣。他覺得是陸煙穿太少他才冷,一定是這樣。 其實吧。明明雙頰通紅,手還不挺揉搓,姜辰目說:我希望你繼續(xù)演戲。真的,你有天賦。 這次陸煙很快說:那不叫天賦。 姜辰目手頓了一下,那張紙在手心硌得慌。 陸煙撣撣煙灰,抬眼看著等待的男人,她的話如同謎題,電影都沒人看了,怎么能叫天賦。 姜辰目倔強地?fù)u頭,怎會沒人看 她走到他身邊,從他手里接過來,邊看邊說:是值過幾個錢,不過現(xiàn)在一文不值。 姜辰目怔住了。 旁人的論調(diào)都是評笑,在陸煙心里,無論裹了層多精致的皮,她永遠(yuǎn)是垃圾堆里人。 臟的,臭的。 紙條展平,上面字跡歪歪扭扭,每一筆卻遒勁有力,橫沖直撞,像他的人一樣羅執(zhí)也,柯以橋那年看到的混混頭子,陸煙眾多男人之一。 執(zhí)著到了頭,囚籠則是無期。 老天待她不薄,遇到的都是情種。 陸石鵬和覃昀猜對一半,車禍并非意外。猜錯的足以要了他們的命。 覃昀以自己為代價換取的正義太廉價,廉價之中又帶著沉重。 車禍的幕后主使仍然逍遙法外,全部,包括她。 這結(jié)果并不是陸煙本意,她只是被逼到絕路。 她的絕路也是羅執(zhí)也的末路。 他們都不該遇見她。 * 絕路的開始是一句話,一句關(guān)心溫柔的話。 至今陸煙還記得聽到時的感覺,癢癢的,雜草叢生。 那個男人陸煙根本不知道他的樣子,卻記了半生。 他說,小姑娘,沒地兒去了么。 和風(fēng)縣初秋已經(jīng)有些冷了,她穿一身吊帶蹲在紅燈籠下,燈籠影晃來晃去,黑發(fā)披散蝴蝶骨若隱若現(xiàn)。聽到聲音抱著膝蓋緩緩抬頭,茫然無措的看著男人,可那雙眼卻很有目的性。 陸煙和他過了一夜,好處是一條紅裙子。紅是最有侵略性的顏色。 這是屬于她自己的,她從來都是穿母親的舊裙。 裙子把女孩點綴的像花,皮膚白嫩,她有張厭世卻不臭的臉,淺淺笑時烏眉彎了,清純佳釀。 她找到了賺錢的理由,這理由不足以支撐她活下去,至少能改變生活。 她與更多人過夜。 陸煙穿著裙子站在和風(fēng)縣后街, 最開始陸煙沒有技術(shù),但傲人的臉蛋和年齡是她資本。 不施粉黛,不需要拿捏強調(diào),像其他女人伸手?jǐn)埧?,她只要站在那里,就有一大堆圖新鮮,圖刺激。 她十七歲,未成年,學(xué)生妹。 活兒多了,認(rèn)識他的人也多了,有次做完,男人提上褲子,雙腿間東西鼓鼓的,他說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陸煙還在喘氣,很累,流海貼在額上,她沒有回答。這種問題不需要答案,過一夜,過三夜,他們只是身體在交流而已。 他眼睛細(xì)長,說話語氣溫和,他揉揉她發(fā),無奈搖頭,他又說有性的愛是藝術(shù)的。 陸煙不懂,她蜷縮身體,小小的,像獨自流浪街頭巷尾的野貓。 他喂她吃的,清洗她,他撫摸的動作很溫柔,在每個顫栗的夜晚讓陸煙覺得世界上還有立足之地。 哪怕外人眼里骯臟不堪。 它慢慢滲透她的身體,黏連四肢。陳溫幫她選了紋身,他說你早晚會愛,你值得。 后來一位穿著體面,舉止端莊的女人來找她,陸煙才知道他是他們學(xué)校的美術(shù)老師,家庭和睦。 女人說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你年紀(jì)小,我不怪你。但你這樣是毀了你自己懂嗎? 她眉間隱忍,雙手緊緊握住拳頭 陸煙反問她,你為什么愛他。 女人回避了話題,陸煙沒追問,她想為自己爭取一下,畢竟溫柔過分灼人。 她想了很久,最后笑著說了句謝謝。 能有什么供她說,沒有。 陳溫騙了她,她一文不值。 道,愛或不愛,只能自己決定,至于真正愛了之后會有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后果,也必須自己面對。與其要這樣孤獨的冒險,人還寧愿選擇一顆不熱不冷的心和一套道德準(zhǔn)則。 陸煙就把傷痛藏起來,漠視一切漠視生命。 再后來,她和混混頭子羅執(zhí)也搞上了。 他不像陳溫理中客人中獸,羅執(zhí)也恨就恨愛就愛。他干干脆脆,喜歡陸煙的臉、身體。他們zuoai,昏天黑地,日夜不分。 麻木的動作,停掉了陸煙的痛苦。 羅執(zhí)也和她有相似的經(jīng)歷,有些時候陸煙誤以為他們是同類,更多的他們只有身體在一起。 羅執(zhí)也比她大三歲,家里欠債高中沒讀完就輟學(xué)。 他能打,一對五皮都沒破,又有頭腦。跟著別人收高利貸,私底下籠絡(luò)不少人心,混了沒多久另立門戶。 走那天有點血腥,一群人真刀實棍,羅執(zhí)也死里逃生還斷了那人食指。警察抓過他,打架斗毆沒出人命判不了多久。 自之后,羅執(zhí)也壓那人一頭,成了和風(fēng)縣老大,誰都要忌憚幾分。 他看上陸煙,遲早的事。 陸煙對他沒感覺,她只是不想回家。陳溫大肆宣揚了她站街的身份,走到哪眼睛跟到哪,她無處可去。 女人需要安全感,而那時羅執(zhí)也能給她。 他的兇殘能滿足陸煙的私欲。 狼狗再冷也有溫情,因為太美了,羅執(zhí)也在陸煙身上傾注了太多。 他們做完羅執(zhí)也總愛抱她,陸煙就在他懷里抽煙。男人不喜她冷漠,磕絆著逗她。 陸煙懂,所以回應(yīng)。但羅執(zhí)也看得出她的勉強。 刀抵脖子上都不會求人的羅執(zhí)也竟再三低聲下氣的詢問,陸煙不知道該有何反應(yīng)。她告訴他成毅山和她母親的故事,告訴她自己和成毅山的故事。 羅執(zhí)也眉擰成瑣卻一字不說,陸煙倒笑了。無能為力,他們注定無能為力。 其實那天羅執(zhí)也心煩跑去找兄弟喝酒,憋著事,醉得也快。他兄弟撥了陸煙電話,開口一聲嫂子,掐媚順耳。 回去路上,他們碰上了柯以橋,男人壓根沒理智,找到發(fā)泄口,拳打腳踢??乱詷驉灪邉龠^慘叫,陸煙惡心,知道攔不住,點根煙對羅執(zhí)也說別打死了。 羅執(zhí)也醉得像頭豬,但聽見陸煙的聲音稍微回了些理智,我有分寸。 羅執(zhí)也說著隨手抄根棍對著柯以橋的腿,一棒下去,烏鴉滿天飛。 確實沒死,頂多傷殘??乱詷蛏s地抱腿后退,羅執(zhí)也拄棍大笑。陸煙在一旁看著,如同那些看她笑話的人。 即使不省人事,羅執(zhí)也還是抱著她,拍胸脯保證,別怕,有我呢。 你有什么用。陸煙想這么說,迫于男人紅腫的眼眶,緘口不言。 那是眼淚,還是恨自己懦弱。 那天陸煙偷偷地回去過,她不愿鬧出人命。 慶幸的是人還在,不同的是,多了一個。 黑衣黑褲,風(fēng)似乎繞著他走。他是暗夜里一支清晰的箭,他轉(zhuǎn)頭一秒,射向陸煙的靶。 那一刻,陸煙感官是消失的??伤挥X得和以往有區(qū)別,是夜太涼,是羅執(zhí)也逞強的別怕有我,是柯以橋昏迷前憎恨的一眼,滌蕩了暗藏的情愫。 她跟到醫(yī)院,付了柯以橋的醫(yī)藥費,背著羅執(zhí)也和覃昀過了一晚。 她求覃昀過了一晚。 他們都有經(jīng)驗,坦誠相見時陸煙只讓他口,他答應(yīng)了。 當(dāng)然,最后滾來滾去,床榻,浴室,陽臺。陸煙在他眼里看到了天上星,那么亮,隕落之時砸的她坑坑洼洼。 不知曉彼此姓名,卻入了最愚笨柔軟心。怎料盛大開場,如此匆匆謝幕。 陸煙瞞不過羅執(zhí)也,她的味道,她的每寸每絲他刻骨銘心,他被極強占有欲沖昏頭。 博美人笑,千古不敗。 一切塵埃落定陸煙才知道他的計劃,顧不得穿鞋就跑到現(xiàn)場,看著那輛車報廢,看成毅山爬出來,司機被火燒成灰。 火從遠(yuǎn)處燒來,濃煙飄著罪惡。現(xiàn)在的,過去的都在這里,獨獨沒有未來。 渴望的期盼的羨慕的說不出的,都隨著那片紅光,飄向青天。 再無人知曉。 陸煙沒有流一滴淚,她僅笑了笑,因為有試圖救火的笨蛋。 邊陲小鎮(zhèn)的驚天大案,唾沫橫飛,警察很快找到陸煙。 問了不痛不癢的問題,陸煙不忍心看小警察挫敗,就說她被成毅山誘jian了。 警察,警察,敬言覺微。 她把希冀交給他們,等到了簡單的證據(jù)不足,無法立案。她自證的清白沒人看是那所謂可笑的調(diào)解。 陸煙跑了,切斷所有聯(lián)系,她本就什么都沒有。她早忘記羅執(zhí)也,忘記笨拙地逗她開心的男人。 她是打算做老本行的,可能老天賞飯吃,影視公司挖掘了她,只有她清楚天賦是痛苦的縮影。 她找上張仁文,張仁文一眼相中,她憑借三級片一炮而紅。 演員陸煙聲名大噪,滿地皆是裙下臣。不過是爛名聲,愛更不純粹。這世界偏見太多,連人也成偏見的一部分。 孤傲的群居動物,全世界都給光。沒人敢招惹陸煙,表面笑語晏晏,燈光散后通稿一篇接一篇。他們要絆腳石變成墊腳石。 孟青和他們不一樣,不止言語。她由美好孕育滋長,她唇角永遠(yuǎn)向上,永不枯萎,她是摔倒也微笑的女孩。 在旁人驚訝的目光中,他們靠近了。 剛大學(xué)畢業(yè),小女孩心思單純,聊著聊著什么都說,她的家庭她的擔(dān)心,她說我是演員,我不想等以后人們提到我想起的是緋聞,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 她羞澀說出這些就像普通人表達(dá)他們的欲望,孟青的欲望是烏托邦式理想,假裝四季如春。 孟青說完猛地意識到說錯話,便一個勁兒道歉,低下頭無措地捏著衣角。 陸煙靜靜看著她。 孟青能做出她不能表現(xiàn)的感覺,羞赫真誠,單純無邪。 她握著那瓶水,那是所有善意的源頭。 怎么能有人教教她。 像孟青那樣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