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塊:抓不住莊周蝴蝶
第七塊:抓不住莊周蝴蝶
簡柔在假期仍舊保持著良好的作息習慣,八點不到就睡到了她生物鐘上的自然醒。為免打擾另一張床的宋辭休息,她抱著手機硬生生在躺到九點過。 一貫都在九點前起身的宋辭還沒醒轉(zhuǎn)跡象,只見綿軟的被窩微微起伏。簡柔怕她來不及去餐廳吃早飯,下床過去拍拍被子下隆起的一團:小宋啊,起來了啊。 宋辭迷糊著應聲,慢吞吞伸出手將被子往下拉了一截,露出被汗水染透的一張臉,兩眼仍是閉著的。簡柔見她面色潮紅,探手一摸,嚇了一大跳:你這是發(fā)燒了??! 她立刻給Grace打電話報告,又倒了一大杯熱水來,帶在行李箱里的體溫計和感冒藥也派上用場。宋辭昏昏沉沉間睜眼,看著簡柔忙來忙去,測了體溫又喂她吃藥,全天的戶外活動也替她請了假。 她大腦運轉(zhuǎn)緩慢,只見簡柔嘴巴一張一合,說了些什么也聽不清,恍惚著知道她今天是不用再出門去了,只要安安靜靜躺在酒店里,正好把一整晚光怪陸離夢境再拼湊一遍。 大把的感冒藥吃過片刻,睡意鋪天蓋地涌來。兩道厚重的窗簾撐起一室濃稠安靜的黑暗,黑暗中心是蜷縮成蠶繭般的宋辭,她頭昏腦漲躲在被窩里,漸漸在如拼圖散亂奇特的記憶中找尋到隔世的熟悉和安穩(wěn)。 翰墨齋的第九位主人方丹青,乃是京城名流風雅圈子里數(shù)得上的一位異類。這座做過五朝帝都的古城浸染過千百年書香墨韻,sao客文人數(shù)不勝數(shù),而現(xiàn)今備受關(guān)注的 方先生卻不蓄發(fā)不留辮,蓬蓬松的微卷短發(fā),一張輪廓利落的面孔,一望便知不是純種國人。 方丹青的翰墨齋是祖上傳下的家業(yè),第一任主人是金發(fā)碧眼的純正西洋人,當年追隨宮廷畫師郎世寧來了中國,改了漢姓,又將清宮里糅合得純熟的中西技法帶出朱紅宮墻,創(chuàng)立畫館,逐漸成為淵源頗深的一門家學。 翰墨齋往下幾代均有才能出眾的畫師,到了方丹青這代更是愈加光大。而數(shù)代與東方女子的結(jié)合沖淡了方家祖上惹眼張揚的金發(fā)碧眼,二十出頭的方丹青保留了西洋人種的白皙皮膚和修長身材,頭發(fā)和瞳仁卻生成了低調(diào)又漂亮的栗色,正如其人,一貫的低調(diào)行事,但只要出手便是一副漂亮至極的珍品。 京城名流們早在他更年輕幾歲時候便追捧過一陣小方先生的大作,因他實在懶于逢迎,那陣追捧便也很快偃旗息鼓名利場講究個有來有往,方老板如此不識抬舉,那再找個新的風雅人物去捧便罷了。 好在翰墨齋的畫仍是不愁賣的。 方老板偶有乘興之作,也順手夾雜在普通畫師的畫框畫軸里,一并標個差不多的價格賣出去,有緣者自然得。他和那位隨郎世寧來到中國的先祖一樣,勤奮又散漫,熱情又冷靜,同時還深深篤信機緣二字。 玄妙的,不可違拗的機緣。 此時旗人們背靠數(shù)百年的大樹早已搖搖欲倒,倉惶間連皇帝都坐不穩(wěn)龍庭,只有深宮之中的老太后使出手腕,或鎮(zhèn)殺或安撫,推著風雨飄搖的舊王朝往未知的前方踽踽而行。 赫舍里一家正如上三旗的部分親貴,幾百年間逐漸淡出權(quán)力中心,因此在這風雨里也不見得如何飄搖。經(jīng)年攢下的田莊祖產(chǎn),只需恰當經(jīng)營甚至變賣,仍能維持一大家人幾百張嘴數(shù)十年的體面生活。 方先生的生辰畫,便是赫舍里府上如意格格的體面。 機緣起于某年春日,方丹青獨身一人在京郊縱馬,不甚跌傷腿骨,被附近軍營的宋姓將軍救治。將軍獨女宋如意,時年六歲,正挽著袖子在營地外拔野花拔得起勁,不小心一個后仰,便砸在剛被士兵扶著蹣跚走出的方丹青腿上。 宋將軍于是又親手為他包扎一遍傷口。小方先生只一眼便記住了那張仰著倒看他的粉團子臉。 再過六年。 赫舍里府上來帖求畫,方丹青新得了一方好硯臺,便好心情地多聽仆從閑說了幾句,才得知赫舍里家正為新收養(yǎng)的宋將軍遺孤做生辰,這位新晉小格格自入府以來總是愁眉不展,福晉親生的女兒早夭,也不知十二歲的女孩兒家要如何哄法,只好命府上奶母馬佳氏每日陪伴,又命人四處搜羅些泥塑玩偶并胭脂水粉,額外的還要去求些好書畫,統(tǒng)統(tǒng)都做小格格的生辰賀禮,務求她展顏一笑。 方丹青便想起六年前那張仰天的粉團小臉,五官倒著瞪著他,受到驚嚇的稚氣的臉。 這帖子我應下了,只是山水風景俱都尋常,他將心愛的硯臺擦凈,小心收好,我便為赫舍里格格做一幅生辰畫像,以賀芳誕。 夢里歲月快過白駒。 自從第一張畫像令格格臉上浮出笑容起,方丹青每一年準時入府,為赫舍里·如意做一幅柔婉細膩的肖像。每一次他都獨身前來,如意便遵從指令遙遙地坐著,或是抱一只西施犬,或者輕搖團扇,從無交談言語。王府的大群仆從隨侍在側(cè),馬佳嬤嬤時不時陪著方丹青說笑幾句。 如意的粉團子臉在三年里緩慢褪去稚氣,漸漸顯露出一種溫潤清淡的不顯山不露水的美麗。方丹青將這種變化描摹得匠氣有余卻精妙不足,似乎有失方先生的水準。他不情愿將眼睛捕捉到的美麗全數(shù)錄入畫作,如此在那一刻他所見的,便可以只屬于他一個人。 而如意也記得九年前那一仰頭看到的少年方丹青,混著西洋血統(tǒng)的眉眼皺成微微不耐煩的樣子,逆光時候尤顯深邃。 彼時驚鴻之瞥于六歲的她來說,就像早晨路邊一朵極美的花,或是一塊極美味的點心,品過片刻便很快在記憶里蒙塵,再也尋不起來清晰的模樣和味道。 直到方丹青一身青色長衫出現(xiàn)在赫舍里府的后院,來為她做一幅生辰畫。如意便想,是他來了啊。 翰墨齋的方老板親自為赫舍里王爺府上的如意格格畫過六幅上品的肖像畫,直到第七年上,格格與鈕祜祿家的貝子定了親。第七個原該他們相見的日子尚未到來,如意便要穿上嫁衣,被八抬大轎從一處熟悉的宅院抬去另一處陌生的宅院。 內(nèi)室隔開一間小小書房,墻上一字排開六幅方丹青的畫。畫上的少女有相似的眉眼,一雙比一雙更含情婉轉(zhuǎn)。 方丹青的筆下有情,如意的眼里也有情。而今牽扯一線的機緣差不多到了盡頭。 宋辭從混沌夢中醒來,在黑暗里睜開一雙肖似赫舍里·如意的眼睛。 有人在輕輕敲門,咚,咚咚。 寫得比較慢不能日更這篇全免費噠,找找手感。很快也會完結(jié)的,就是一個小小腦洞故事。 如果有喜歡的寶子請留個言好嗎T.T,不要讓我單機版孤零零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