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別別別

    我有兩個弟弟，是雙胞胎。

    jiejie和我也是同胞出生的，我們家什么都干得不咋地，倒是這方面的基因著實(shí)出色。

    但弟弟們的出世，于我而言，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我爸媽都是保守傳統(tǒng)型的中國式家長，簡而言之，就是特別重男輕女我媽因生我和jiejie時傷了身體，再也沒敢要孩子，結(jié)果被親戚好友一直感嘆家里沒個男娃傳宗接代，自此落了個病根。

    本來也沒啥大事，日子還是要過，雖然膝下只能有一對女孩，我爸媽待我和jiejie不能說糟糕，但也好不到哪去。

    平淡的生活在大概四、五年前開始崩塌，我媽不知道被哪個誰教唆，真聽信了人家的話說什么即使四五十了也能生育更能保命生男，硬是貸款買了一大堆保健品瘋狂吃。后來也確實(shí)是懷上了，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我爸就高興地不得了，跟我和jiejie說你們比弟弟長不少年紀(jì)，出嫁了也記得好好扶持年幼的弟弟。

    我當(dāng)時性子野，雖然讀書年代是典型的乖乖女，但自從我媽懷孕后我心理就不平衡了，然后就撒潑似的嗆我爸:憑什么？你生的，自個給他造皇位去！

    你這不孝女！說得什么喪盡天良的話？！

    我和我爸一直吵，吵了好久、好長一段時間，直至我著實(shí)受不了離家出走，和前男友私奔。

    離家的那段時間里，我并不是很清楚家里具體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和男友私奔出走的我也沒有過上什么好日子前男友嗜賭，拿我的名字借高利貸，被我發(fā)現(xiàn)出軌后暴打了我一回便潛逃了，結(jié)果被強(qiáng)制負(fù)上一身債款的我不得不夾著尾巴回家時，家里的狀況也變了個天。

    據(jù)說是因?yàn)槲覌尭啐g產(chǎn)婦，身體情況不好，生產(chǎn)時無法避免的血崩，雖然確實(shí)誕了一對雙胞胎男孩子，可我媽熬不過一晚隔日就去了。

    更加糟糕的是，我爸這人心理承受能力差，我媽撒手人寰，新生的弟弟們情況也不好，必須住保溫箱保命。然而為了求男，我爸媽把所有積蓄都花在了那不怎么靠譜的保健品上，幾乎撐不住幾天的醫(yī)院費(fèi)，于是我爸尿毒癥復(fù)發(fā)，舊病攻心，我爸也如山似的轟隆隆的倒了。

    當(dāng)時，支撐著全家、在醫(yī)院跑上跑下、維持弟弟們性命的是我爸媽一直瞧不起極其厭惡的jiejie。

    我姐自小就叛逆，和我后天叛逆中二病不同，她是個狠人，就沒聽過我爸媽的話。又加上長得漂亮，會收掇打扮自己，我姐初中時屁股背后一大堆男生跟著追。而我當(dāng)時還很土里土氣，說出去別人都不相信我倆是雙生姐妹。

    大抵是覺得這個大女兒著實(shí)丟人現(xiàn)眼，到了我姐高中那會，我爸媽實(shí)在是不想被班主任傳喚過去又是談早戀和性教育問題，于是一腳把我姐踹出家門，不許她回來，讓她獨(dú)身去了鄰市讀書。

    我見到我姐出現(xiàn)在醫(yī)院時，十分驚訝。

    她倒是很自在自然，瞧見了我還罵了一句:不是私奔了么？這么快被拋棄了？真沒用。

    我姐五官與我相似，眉眼卻比我生得嫵媚動人，笑起來又艷又俏，勾得人眼睛挪都挪不動。

    知道我竟是背負(fù)著一身債回來時，邊照顧家里人邊償還家里債務(wù)的jiejie冷笑了一聲，恨鐵不成鋼的拿手指戳我腦門，斥我沒本事還學(xué)人家私奔。卻也沒趕我走，甚至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償債。

    我不知道jiejie到底是從哪能賺來這么多錢，只知道當(dāng)時家里所有的重?fù)?dān)jiejie一肩扛著。

    然而雪上加霜，我爸捱了半年身體終是沒能撐住，和我媽一樣狠心就走了。

    我和我姐一人一個抱著好不容易保住命活下來的弟弟們，參加著我爸的葬禮。

    鼻翼間盡是紙錢焚燒的煙火味，濃烈沉重。我姐細(xì)心的捂了捂她懷里的弟弟的小鼻子，我低頭看看被我抱著的呼呼大睡的弟弟，明明輕而易舉的重量罷了，我卻只覺千斤般重。

    我討厭我弟弟。

    害我家破人亡的禍害。

    惡毒的念頭像顆種子似的在我心頭生根發(fā)芽，那個瞬間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胡思亂想了什么，直至jiejie喚了我一聲:

    小靖。

    她抱著弟弟，忙拉住我的胳膊，臉色凝重。

    她的眼神閃爍，顯露出不安。

    你在想什么！我被jiejie拽得一驚，她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沉重，向來嘻嘻笑笑風(fēng)流成性的她，面對我時第一次表現(xiàn)出身為年長者的認(rèn)真嚴(yán)肅。

    我和她對視著，這才驚愕的注意到我的手握住了懷中的弟弟纖細(xì)的脖頸，我連忙放下手，卻是久久不能平靜，我咬緊下唇，如果沒有他們不就一切都不會發(fā)生嗎？！都怪爸媽執(zhí)意想生男孩才讓我們家淪落成這樣！現(xiàn)在他們?nèi)鍪肿吡?，還得我們姐妹給他們兒子造皇位嗎！？

    我憤憤的宣泄著，jiejie擰緊眉頭看著我。

    她看著我，尚且年幼的弟弟們被我爆發(fā)的情緒弄得嚎啕大哭。

    jiejie沒有打我，也沒有怒斥我。

    煙火繚繞不斷焚燒紙錢的香火靈堂里，除了時不時的鐘鳴聲，還混著jiejie輕聲細(xì)語哄著弟弟的聲音。

    我好半晌后才平靜下來。

    于是眼淚就控制不住了。

    你覺得弟弟們有錯嗎？

    弟弟的哭聲平息下去后，jiejie的聲音隨之而起。

    我當(dāng)然知道他們沒有任何過錯，他們只是被我父母強(qiáng)行寄托予希望的孩子，可我真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心情去撫養(yǎng)他們。

    見我久未回答，jiejie嘆了一口氣。

    可未來是我們的。

    她說。

    我再也沒法反駁她。

    后來jiejie病重過世時，弟弟們剛好幼兒園開學(xué)，jiejie本來都吩咐好老師了，說要看牢他們別讓他們過來?？蓛蓚€小男孩子非要哭哭啼啼的從學(xué)校跑出來，掙開老師的手跑到醫(yī)院蹲在手術(shù)室直到j(luò)iejie咽了氣。

    我也想騙他們，那是他們的靖jiejie走了。

    他們邊抹著眼淚邊道:

    那明明是倩jiejie呀你在說什么啊小靖

    我心口一熱，淚水又止不住。

    是靖jiejie，聽話，是靖jiejie走了。

    他們呆呆的看著我，兩人傻愣愣的對視一眼，好像終于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奶聲奶氣抽泣道:

    對，是靖jiejie走了。

    后來我和弟弟們搬了家，換了地址，我用jiejie的身份活著。

    不過由于我弟弟們和我年紀(jì)差差得挺大的，有時很多不知情的鄰居會誤以為我和弟弟是母子，再加上五官極其相似，真的很多時候會被人認(rèn)錯。

    但我萬萬沒想到，石擇南也認(rèn)錯了。

    當(dāng)他目光炯炯的死死盯著我擺在床頭柜上的相框時，并且不發(fā)一言時，我心頭就喀噔一聲，浮現(xiàn)出不妙大事不妙的預(yù)感。

    那個、那是我弟弟我說。

    我怎么覺得他更不高興了。

    他昨晚似乎睡得并不怎么好，我房間的那張小床畢竟不大，石擇南瘦高瘦高的個子躺上去肯定得多出一截腿兒。

    嘛，雖然我在此之前建議過他可以去住酒店的，石擇南卻拒絕了。

    然后就盯著我。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是想讓我給他想方法還是為他安排住處？再說這種小事，他肯定搞得定?。?？

    我就試探性的問了句:去我家嗎？

    結(jié)果他點(diǎn)點(diǎn)頭，毅然決然拉著我去我家。

    我家是暫租的小房子，沒有客房。

    我心想，也不能讓他打地鋪啊，我那床先別說能不能睡倆個大人，就那床的簡陋程度，我怕我真和石擇南擠著睡他當(dāng)晚能踹我下床，于是我就去了我兩個弟弟的小臥室睡了。

    然而今早進(jìn)房一看，就看見他盯著我弟弟的照片，雖然面無表情，卻隱蘊(yùn)不悅。可能是剛剛才醒，又加上身處陌生環(huán)境，他的反應(yīng)都有些慢吞吞。

    我走近過去，石擇南兀地緩緩?fù)鲁鰞蓚€字:弟弟？

    和我很像吧？我打趣道:他們五官和我爸我媽沾不到什么邊，卻莫名其妙的像我們姐妹

    聞言他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不過我當(dāng)他是發(fā)愣，他本來起早就容易犯起床氣，可能現(xiàn)在還在犯，我也不敢多說下去，便打算掀他被子讓他趕緊起床算了。

    石擇南這時候卻反應(yīng)敏捷起來了。

    我見他瞳孔一縮，下一秒就扣緊了我的手腕。

    誒？我疑惑的看向他。

    石擇南此時的表情顯然不太自然，他好像要試圖掩飾什么。

    怎么了嗎？

    他這副模樣像極了我弟弟們尿床時心虛的樣子，雖然我可不信他能給我添什么麻煩事

    于是我就更加湊近了過去，他有些難受的往后挪了挪身子，嘛，雖然不是顯出嫌棄我的意思，但被他這么回避我還是有些不高興的。

    擇南你

    他的吐息愈發(fā)灼燙。

    我眼睛隨便一瞟，注意到被子有塊部位好像被頂起了一點(diǎn)兒弧度。

    心底馬上恍然大悟，我起了點(diǎn)小心思，故意用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那凸起的物件，指尖似乎都能觸碰到那處的極高溫度，我語氣曖昧:

    你想我親親它嗎？

    石擇南的呼吸瞬間頓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