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婆娑貳
桂婆娑·貳
四馬路上,穿長衫的落難文人又在進行每日不變的戲法,正用白粉筆在水門汀上一字一頓,寫上許多卑微的乞憐話。 偶有善心大佬路過,見他寫得字跡端楷,文理通順,便會掏出一個鷹洋,往地面鏘鏘一砸。 那落難文人便樂得喜眉笑眼,屁顛屁顛去撿。這一日的生活費便是有了著落。 馬路的另一頭,德國西藥房則正在開周會,經(jīng)理對著眾人發(fā)問,言宜藥廠的維他賜保命哪能最近銷量勿太好? 小芳瞄了眼銷售報告,從容解釋道,蠻多客人反應,這藥吃了不起作用,說阿拉虛假宣傳。吾也有是點懷疑,經(jīng)理,阿拉要不要將藥交給上級機構檢驗? 這是保健品!經(jīng)理從鼻尖哼氣,嘲諷道,伊拉當是仙藥,吃了好即刻升天? 話落,老藥師忙向小芳使了個眼色,示意不必多說。 小芳瞥了眼經(jīng)理氣鼓鼓的金魚臉,只得乖乖閉上嘴。 他們都清楚,這維他賜保命,每賣出去一瓶,經(jīng)理都能從藥廠拿不少回扣。至于到底有沒有療效,除了顧客,根本沒有人會去關心。 經(jīng)理眸光不悅地掃視了圈眾人,突然發(fā)現(xiàn)面前神色恍惚的林瑾,很不客氣地叫了聲她名字。 小芳忙扯了扯林瑾的白大褂。 林瑾驟然回神,條件反射般地往玻璃門外瞧去,只以為是野男人來了。 然而門外空無一人,只有幾只小雀落在滿地陽光中,嘰嘰喳喳,擾人心緒。 林瑾!經(jīng)理努力抑住怒色,好半晌,方道,你訂的實驗器材下個禮拜就從外國運過來了,不過先要講清楚,雖然你的實驗資金是公董局衛(wèi)生科出的,但以后就算你的藥物研究出了名堂,產(chǎn)權也是屬于阿拉藥房的,曉得伐? 曉得。林瑾收回失落的眼眸,朝經(jīng)理低低應了聲。 她并不在乎藥品的產(chǎn)權屬于誰,只要能幫助像父親一樣的患者便好。 還有最近消炎藥、抗生素吃緊,像盤尼西林、磺胺這類藥物,沒我同意,一律不準賣!經(jīng)理嚴肅道。 散會后,小芳探探林瑾額頭,疑惑地問,沒發(fā)燒啊?怎么迷迷糊糊的? 老藥師在一旁搖頭嘆氣,小姑娘不學好,天天為了一則小流氓傷心。 小芳拉著林瑾坐在凳子上,倒了杯暖白開塞進她手心,算了下,好像是長遠沒有見到那男人了。 看來應該是分手了。 木木,不要難過了,為那種小流氓不值得。 林瑾不語,兀自移開視線,呆呆看向玻璃門外,神情落寞而悲傷。 下班后,林瑾沒有急著回家,只是沿著大馬路一個人蕩法蕩法,一會兒低頭數(shù)數(shù)地面白玉蘭方磚,一會兒研究研究百貨公司新一季的櫥窗陳列,直到實在走乏了,渾身精疲力盡,才去路口拐角的屈臣氏買了杯葡萄露。 算了,回家吧。林瑾嘟著嘴同自己說。 反正再怎么走,也不會遇到那個野男人。 這樣想著,她握著標有屈臣氏花紋圖案的紙杯邊喝邊往家走去,經(jīng)過DDS咖啡廳時,還是不由得止住了腳步。 霞光漫漫,落在DDS一樓靠窗的數(shù)臺吃角子老虎機上。 記得就是在倒數(shù)第二臺老虎機,野男人隨手投了個輔幣進去,扳下手柄,便搖到三個西瓜,中了整整一賠五百的Jackpot大獎。 成堆輔幣從機器里叮叮當當滾落的聲響嘈雜而又喜悅。 她大笑著蹦起來摟住男人脖子,陸嶼,看,我把好運傳給你啦! 嗯,你最幸運了。男人寵溺地勾勾她的小鼻尖。 回想到這里,林瑾胸間心臟遽然抽搐地疼,她深吸一口氣,捏緊飲料紙杯,推門進入了DDS咖啡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