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灼灼壹
花灼灼·壹
慕爾鳴路,夜色混沌,窗口透出一格格琥珀黃的光束來。 林瑾直沖簡溪辦公室,卻被女秘書攔住,林小姐,簡先生正在開會。 我要見他,現(xiàn)在。林瑾臉龐是不容拒絕的嚴肅。 女秘書嚇了一跳,只得馬上去會議室報告。 會議室里,坐在右手第三位的男員工正在匯報,現(xiàn)在廠里許多工人沒有在勞動科備過案,所以因為福利問題,他們和那些備過案的工人總是起沖突,前天還在第二紗廠打了起來。 他們互相爭吵,總比來煩擾我們的好。底下人要是太過團結(jié),對我們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簡溪冷聲道。 說話間,女秘書推門進入,伏在他耳畔報告。 開了半宿會議的簡溪,聽到林瑾來了,有些意料之外,但也覺情理之中。 猜測她應(yīng)該是為了那個小流氓而來。 今天先到這里,辛苦大家了。簡溪站起身,朝私人會客廳走去。 他推開會客廳大門時,見到林瑾正站在窗口,俯瞰整個上海灘繁華的夜景。 木木。他笑容溫暖喚了她一聲。 林瑾順音回過頭,面色卻冷到了極點。 簡溪心不可抑地突突跳了起來,他走到酒柜前,隨意地問,想喝什么酒? 謝謝,我在百樂門喝過了。 簡溪倒酒的手,微微一頓,眸光黯淡,問,你來找我,是有事想說? 林瑾走到他身邊,凝著他的眼,簡溪,你是不是找過人去殺過陸嶼?并且在金嘯龍這件事情上,不斷給上海政府施壓,煽動公論,要求立刻槍決陸嶼。 房間空氣就像灌進了澆水,沉得讓人呼吸不過來。 簡溪沒有回答,只是抿了口酒,眸間有瑩瑩的光,他顧左右而言它地問,木木,你知道為什么每年你都能乞到巧么? 林瑾看著他,不發(fā)一言。 男人自嘲地笑了笑,因為每一年,我都替你換了巧盒。我記得你九歲時沒有乞到巧,哭得很傷心。你說織女娘娘把你忘記了。從此以后我便年年替你換巧盒,因為我不愿意見到你哭。 你不愿意見到我哭?林瑾蛾眉微蹙,卻愿意去傷害我喜歡的男人? 這是什么邏輯,她不明白。 木木,我不是傷害他,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林瑾憤怒大吼,你傷害陸嶼,等于在傷害我。 不,簡直是比直接傷害她,更讓她難過。想到他肩胛上的兩個槍口是因她而受,她就愧疚得無法原諒自己。 木木,你太天真了。簡溪從沙發(fā)座上站起身,盯著她問,只有你才會傻到拿自己最美好的韶華去陪伴那樣一個寂寂無名的小混混。你以為他真的喜歡你嗎? 他當然喜歡我,不然他為什么和我在一起?林瑾覺得簡溪的話非??尚?。 簡溪輕笑地搖了搖頭,眸光望向窗外,然后再回過眸,冷笑著問,他真的喜歡你嗎?如果你沒有讀過書,沒有受過教育,不是出生在一個富足幸福的家庭,只是馬路上人人可欺的野雞。那個小混混還會喜歡你嗎?還會每一次你遇到危險,都拼了命保護你嗎?木木,假若有一天你不再純潔,或者有一個比你更年輕更漂亮,家庭更富足幸福的女人出現(xiàn)。那個小混混,還會要你嗎,還會一如既往地愛你嗎? 木木,我只是不想你后悔。我是男人,我了解男人,我知道他喜歡你什么。簡溪溫柔地握住她小臂,低眸道,但我不同,我七歲認識你,從阿姐將你第一次領(lǐng)回家開始,我就一直很喜歡很喜歡你。你是我心中的的唯一,無論過了多久,都不可能被任何女人替代。 他尤然記得七歲時的她,圓圓的臉,梨渦深陷,可愛極了。 林瑾聽著他話,死死攥住兩只手,好半晌,才抬眸,對男人道,我不可否認你說的有道理,誰都不能承諾未來的事情。我不敢保證陸嶼會永遠不變心。我只知道我愛他,如果有一天他背棄了我,那我也會坦然地接受這個現(xiàn)實。 說完,她將手里那一疊文件遞給簡溪,深吸一口氣道,簡溪,我之所以將這疊文件交給你,而不是送給同你逐鹿商會會長的競爭對手,是因為我把你當朋友,把簡冰當朋友。所以,我也同樣希望你能把我當朋友,不要再去傷害我的愛人。哪怕陸嶼真的出了意外,我也絕對,絕對不會和你在一起。 簡溪的視線移到那文件夾上,身體不由自控地瑟縮了一下。 林瑾說完這段話,拎起手提袋,低頭絞著帶子很久,方開口啞聲道,你說你記得我們七歲初見,我也記得。我記得那個小男孩指著藍天和我說,他長大后想做一位商人,開一家名叫幸福的工廠,那里沒有壓迫,沒有剝削,有的只是讓百姓安居樂業(yè),讓國家振興強盛。 她深吸一口氣,有溫?zé)岬臏I從眼眶滾落,繼續(xù)喃喃,簡溪簡氏是上海本土的公司,在里面工作的是與你我共飲黃浦江之水的家鄉(xiāng)民眾。你為了利潤,這樣苛待他們,苛待他們的孩子。我不知道現(xiàn)在的你,還究竟是不是當年那個口口聲聲說要開設(shè)幸福工廠的小男孩了。 涼風(fēng)吹動玻璃花窗,簡溪如同雕塑般直立在那,怔愣凝著推門離去的那抹身影。 監(jiān)獄門口,林瑾抱著一個紙袋,不安地踱來踱去。 兩天前,她帶著律師和夢露,以及一個妓女去了警察局,為陸嶼翻案。 既然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那個可以證明陸嶼不在場的妓女,那她只得花錢買一個偽證。 直到今天早上,她才收到律師的消息,說陸嶼無罪釋放,今天就可以出來了。她便迫不及待去百貨公司買了新衣服,來監(jiān)獄門口接他。 直到大門打開,陸嶼頎長而消瘦的身影出現(xiàn)在那里,林瑾臉上多日來的陰霾才一掃而空,她雀躍地跑過去,一頭撲進男人懷抱。 我好多天沒洗澡了,臟。男人閃躲著往后移。 女人不管,還是一把攬住他的悍腰,撒嬌地問,陸嶼,你有沒有怪我? 有沒有怪她,把他騙回弄堂,再報警抓他? 男人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地說,怪了。 律師告訴他,林瑾為了救他多方奔波,他那一刻心底很不是滋味,恨自己連累了他。 我只是覺得落在警察手里,還有一線機會。她認真解釋。 小胖妞,能不能不要對我那么好。 不對你好,我對誰好?陸嶼,我就要這樣對你好。依舊是倔強之極的語氣,只是我覺得自己好沒用,聽到別人說你壞話,我只會沖上去和她們打架。你出了事,被抓了起來,我只恨為什么我不是上海市長,不能給你開特赦令。陸嶼,我真的好怕,好怕自己救不了你。 陸嶼胸中被林瑾一番話燙得炙熱,不顧自己身上臟,伸手用力緊緊抱住了她。 林瑾佯裝嫌棄,推開他,好啦,臭死了,帶你去澡堂洗澡。 待陸嶼洗完澡出來后,林瑾又帶他去理發(fā)店剪頭發(fā)。 剪完發(fā)后,理發(fā)店的學(xué)徒抱著八卦盤給陸嶼望氣,眉飛色舞地道,先生面色紅潤,鼻尖挺直,耳部圓滿,一看就是天人之姿,今后啊,必定否極泰來,洪福齊天。 陸嶼并不信這些,但是望著小胖妞和學(xué)徒悄悄交換眼神,便只是抿嘴淡笑。 在餐館,林瑾幾乎要將桌上所有菜都夾到陸嶼的碗里,直堆得他碗像小山一樣冒尖。 好了,吃不下這么多了。男人訕笑著阻止。 林瑾不管,筷頭還是飛快地往他碗里落。 聽說里面伙食特別特別差,陸嶼,你要多吃一些。 陸嶼伸手將林瑾拽到懷里,問,這些天你住在哪里? 明明她姆媽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那她還怎么給自己東奔西走? 林瑾低下頭,囁嚅嘴道,我住在旅館。 她不敢回家,怕一回家就被關(guān)起來,那就不能為陸嶼奔走了。 陸嶼將嘴靠近她的圓臉磨蹭,嗓音性感,我等會送你回家。 她會把我關(guān)起來的。 可是不能讓mama擔(dān)心。男人神態(tài)堅定。 林瑾看了一眼陸嶼,她從小所受的教育告誡她,不準干涉別人的意志與自由。所以她不在乎陸嶼是小流氓,可是現(xiàn)在她在乎。 她在乎他下一次會不會還被人冤枉,還被人抓起來,有性命之虞。 她深吸一口氣,抬眸,很認真地對他說,陸嶼,我們不做流氓了,好不好? 而且只要他有了正當工作,姆媽便不會阻止他們交往。 話落,男人眸色晦明不定。 她躲在他的懷中,暖暖和和,她用腦殼蹭了下他的胸膛,問,陸嶼,你還沒答應(yīng)我呢? 好,我答應(yīng)你! 她看著眼前男人重重頷首,嘴里那顆苦橄欖瞬間變成巧克力糖,甜滋滋,連帶心都釀起了蜜。 下一秒,陸嶼的懷里就被強塞進來一個圓圓yingying的東西。 平安夜的蘋果,陸嶼,我要你比誰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