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苦壹
離別苦·壹
一九四三年,重慶。 歌樂山的別墅放射出通亮的光芒,如綠意盎然中深藏著的一顆璀璨珍珠。 別墅的主人乃是一位次長,正在舉行晚會。 豐鴻益從汽車下來時,花園里紅男綠女,摩肩接踵,已連綴成閃閃銀河。 豐先生,長遠不見,沒有帶女伴么?說話的人正是次長太太。 她挽著發(fā)髻,穿絳色灑繡旗袍,向豐鴻益不住微笑。 豐鴻益本有幾位交好的東洋女朋友,但因著今日出席政府官員舉辦的晚宴,遂不便攜帶前來。 次長太太將手里的粉羽毛扇,比在胸前,搖了幾下,我有一位表妹,剛到歌樂山,豐先生有興趣結(jié)識一下嗎? 隨著她話,這便遙遙走來一位摩登女郎,雖還看不清面容,但是身姿玲瓏,凹凸有致,豐鴻益心里已起了幾分好奇。 待走近了,小巧的瓜子臉,細眉杏眼,淡粉雪膚,穿著輕薄質(zhì)地的洋裙,也學(xué)著主人家樣子,手里拿把小羽毛扇,慢慢地搖著。 這位是林小姐。次長太太笑著給倆人做介紹,這位是豐先生。說畢,便識趣地離開。 恰巧一曲結(jié)束,另響起一首華爾茲。 豐鴻益右臂前曲,向女人伸手,微笑詢問,May I? 女人遂將小扇子合攏,左手搭在他掌心,與他一起步入舞池。 豐鴻益右手搭在女人左肩胛,只覺她身體柔弱無骨,渾身軟得似嘉陵江的潺潺清露,更不用論那胸前挺立的渾圓,若是有幸一觸,該是何等的綿軟銷魂。 林小姐是下江人嗎?豐鴻益置放在女人肩胛的手,開始微微下滑。 見女人輕輕頷首,便大膽起來,林小姐天姿國色,在重慶是少見的,想必平常不出來交際吧? 我家先生管我甚嚴。女人抿嘴。 既有先生,為何要自稱小姐? 豐鴻益料想這里必有文章可做,說不定是與丈夫鬧花槍,這樣的話,自己乘虛而入,倒可白白撿個便宜。 都什么年代了,先生還管太太交際。豐鴻益的態(tài)度是愈加的熱烈,不過我要是有林小姐這般貌美的太太,自然也得鎖在家里,可不能輕易被人瞧了去。 豐鴻益一番話,說得對面女人咯咯笑起來,讓他一時看傻了眼。 這女人笑聲清脆,臉頰兩丸梨渦深陷,愈發(fā)襯得臉龐明艷嬌媚,美麗不可方物。 曲終,他們接連又跳了幾支,方閃到一旁,拿起雞尾酒,慢慢啜飲。 歌樂山的山風(fēng)不時吹來,當(dāng)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豐鴻益正飲得自盡,身側(cè)那位林小姐便斜睨他一眼,這里太熱了,我還是先告辭,有勞豐先生告知一聲我表姐。 夜色太晚,林小姐一人走路,恐怕不大安全。豐鴻益道。 我問侍從借把手電筒,走到山下便無事了。 豐鴻益自然不能錯過這條妖嬈的小金魚,當(dāng)即自告奮勇,不如我替林小姐打電筒,一路護送下山。不知道林小姐愿不愿意賞光給個機會? 豐先生好意心領(lǐng)了,只是眼多口雜。 豐鴻益見大美人說出顧慮,旋即笑道,我將隨從安保打發(fā)掉,只有我們兩個人,豈不是既清凈又羅曼蒂克? 說畢,只見這位林小姐用扇子捂著小嘴,偷偷地笑,便知事成。 豐鴻益行動是迅速的,立刻借來一把手電筒,走在林小姐前方,為她照路。 來重慶,最不習(xí)慣的就是這山路,簡直能把人累死。豐鴻益笑道。 豐先生出門坐車,上下山坐滑竿,也能體會到走路的辛勞嗎?女人聲音倏然變得寒冷,似這泠泠月華一般。 豐鴻益不在意碰美人釘子,只是有意為自己解釋,林小姐不要看我有一二枚小錢,雇得起司機轎夫,其實有些痛苦是遠超生理的。 近來,他與東洋人交情甚篤,暗里替他們做了不少事,狠發(fā)了幾筆國難財,不過夜深人靜時,也難免內(nèi)心煎熬。 山影重重疊疊,不遠處可以瞧見密集的松柏與楓林,小溪水嘩嘩流過,夜色迷人而嫵媚。 此情此景,同這樣一位美麗的小姐,深夜漫步,當(dāng)真浪漫極了。 待他們走到山下,豐鴻益剛想說什么,便聽傳來一聲嬌啼。 林小姐,你怎么了?豐鴻益見她半蹲著身子,柳眉緊蹙,立刻著急地詢問。 我剛不小心,歪到了腳踝。 那我送林小姐回家。 可能不太方便,附近有間旅社,豐先生可否送我去那里暫度一夜,待明天清晨,我再讓家仆來接我。 豐鴻益見女人說話時,眼尾泛紅,想必真的是傷到了,心底是又憐愛又興奮。 去旅館,那自己不是就有機可乘了嗎? 所以這結(jié)了婚的太太,確實比未婚小姐實惠。要是未出閣的小姐,豈會輕易讓男人送她去旅館呢? 豐鴻益笑得從容,林小姐思慮周到,我這就送你去。 來到旅館,前臺接待對此早就見怪不怪,并不要求他們出具結(jié)婚證書,就給他們開了一間雙人間。 豐鴻益接過房門鑰匙時,正好瞥見身邊大美人,雙頰砣紅,含羞帶怯,下體蓬勃的碩大,遂變得愈加洶涌。 進了房間,豐鴻益站在門口,不敢貿(mào)貿(mào)然進入。 倒是那位林小姐學(xué)著洋人做派,似乎對男女大防完全不介意,笑吟吟邀請,豐先生辛苦了,請進來喝杯茶。 這就決計沒有不進去的理由了。 房間不大,貼著米黃色的墻紙,因著是雙人房,布置得甚為溫馨,床頭柜還放著兩只顯眼的法國帽。 他見那林小姐坐在床上,正低頭看著腳踝,心意頗動,忍不住走過去,柔聲蜜語地問,還很疼嗎?黑燈瞎火走夜路就是危險。 林小姐并不回答,依舊看著腳踝,豐鴻益便順著她視線望過去。 這女人的腳實在是美麗,白皙光潔,似玉如云。 他遂輕輕蹲下身子,捉住她的右腳。 女人一陣掙扎,他不由得使了兩分力,女人便不動彈了,任由他抓握。 林小姐的玉足,當(dāng)真對的起足趺如春妍五字,走起路來亦是凌波微步,羅襪生塵。豐鴻益一手握著腳,另一只手在上細細撫摸。 只聽美人嬌嗔,我可不敢與洛神相提并論。我家里那位嫌我嫌得跟什么似的。 豐鴻益正色,這都是豐某的心里話,林小姐的華容婀娜,早已令我忘餐。 豐先生對每位姑娘都是這樣說的嗎? 這也未免太看輕我了。豐鴻益的手不安分地順著小腿,往上滑去,這還是我第一次向人表白呢。 男人的話總是不可信的。 豐鴻益的手被女人倏然抓住,他愕然地抬起頭,望向她,只見她櫻唇輕啟,急什么,先去洗澡。我在這里等你便是。 說完,還生怕他不放心般,在他臉頰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豐鴻益不敢耽擱,立刻走進浴室,見浴室已放好滿滿一缸水,只覺這旅館實在是周到妥帖。 他脫下身上衣服,又悄悄吞下襯衣口袋里的小藍丸。 這段時間來,他的身子都快被東洋女人掏空了,不靠這個小藍丸,根本無法一展雄風(fēng)。 小美人,待會就讓你嘗嘗我的厲害,不cao得你翻白眼,老子就不姓豐。衣服一件件脫落,他剛進浴缸,便覺渾身如雷劈一般,電流通遍全身,正想呼救,卻眼睛一閉,被電暈了過去。 過了幾分鐘,林瑾才冷漠地推開門,凝著躺在魚缸,白皮豬一樣的男人,遂從里袋掏出小刀,在他手腕劃出幾道深深的口子。 透明的水池,漸漸變得粉紅,緋紅,直至黑紅 林瑾逐一檢查豐鴻益的衣服,只找到一份信件,上面寫著小田君親啟。她又去衣柜拿上早已藏在這里的衣裳,一套清樸的學(xué)生裝。 她換上衣服,將蓬松卷發(fā)打濕,束成一個簡潔的馬尾,把信塞進里衣內(nèi),不疾不徐,又剝了片口香糖,送進嘴里咀嚼。 下樓時,天還未亮,依舊是暗的。 她慢慢往朝天門碼頭走去,輪渡還沒有擺開,便坐在攤位前,叫了一碗擔(dān)擔(dān)面來吃。 她剛撫起筷子吃了幾根面條,只見一個露天茅屋前,一個小女孩正在打擺子,而她身邊并沒有家人。 林瑾心一緊,走過去問,小meimei,你不舒服嗎? jiejie,我一會冷得發(fā)抖,又一會熱得發(fā)抖。小女孩抱著身子打顫。 你mama呢? mama背著meimei去碼頭給人卸貨了。我身體不舒服,mama讓我在這里等她。 你這癥狀有多久了? 我前日從防空洞回來,就有這癥狀了。家里莫錢,mama讓我忍一下,可是我實在受不了。小女孩似抓住救命稻草般,抓著林瑾手喃喃。 不要害怕,你只是得了瘧疾,吃了藥就會沒事的。林瑾安撫她,我去藥店買藥給你,你乖乖在這里等我。 林瑾飛奔一般跑去藥店,買了藥回來,又問堂倌要了杯熱水幫助小女孩服藥。 她將剩下的藥放在女孩身邊,告訴她再吃三頓,病就會好了。 我買了花旗橘子給你,很甜,等mama回來,讓她剝給你吃。 小女孩眨著淚光盈盈的眼眸,將幾只橘子寶貝般摟在懷里,我不吃,我要留給mama和meimei吃。 她又抬起懵懂純真的眼眸問,jiejie,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勝利,防空洞好多蚊蟲,每次都將我咬得一身包,我再也不想去了。 林瑾愛憐地摸著她頭,莞爾道,快了,等抗戰(zhàn)勝利,一切都會變好的。 等到抗戰(zhàn)勝利,那我就可以去讀書嗎? 自然,屆時每個孩子都可以讀書。 那我可以吃rou嗎?我好久都沒有吃過一頓回鍋rou了。 到時候有rou吃,有書讀,再沒有人會來欺負我們。我們國家會成為世界上最偉大最強盛的國家,所有孩子都會過得像安琪兒一樣幸福。 小女孩似乎被林瑾勾畫的美好藍圖動容,可是很快臉頰上的笑容又落了下來,她問,jiejie,他們?yōu)槭裁匆獊泶蛭覀儭?/br> 因為我們國家現(xiàn)在還很落后。 那我以后要好好讀書,報效國家,再不讓別人來欺負我們。小女孩真誠地說道,不過等我們強大了,也不要去欺負他們。我不想讓其他國家的小朋友像我一樣被咬一身包,許久都吃不上一頓回鍋rou。 林瑾朝她用力點點頭,然而低眸的瞬間,淚水依舊不可控地迷蒙住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