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不再度會飄

    黃鸝一直在電梯邊乖乖等著，可等了好一會都沒等到宮欣出來，她抬頭看著電梯的數(shù)字，一會上升，一會下降，可就是沒有在她這層停下。

    樓道里空空蕩蕩，她的小皮鞋踩在亮面瓷磚上會叩叩作響，忽的來了陣風(fēng)，涼意和恐懼一起溜進(jìn)小女孩的荷葉邊領(lǐng)子里，在后背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她有些害怕，也擔(dān)心，欣姨姨說了她會很快，欣姨姨不會騙人的

    黑色小皮鞋踱來踱去，終是走向走廊的一側(cè)。

    還沒走進(jìn)門口，從屋子里突然傳出啪的一聲，伴隨著女人尖厲的辱罵，她聽到了賤人，這個詞語之前在電視上也有出現(xiàn)，mama教過她這個是很不好的詞語，不能學(xué)。

    黃鸝慌著倒退了幾步，欣姨姨是被人關(guān)起來了嗎？

    她本來想上去拍門，但又想起mama說過，如果遇到危險應(yīng)該第一時間通知大人來幫忙，因為她還沒有足夠的能力打敗壞人。

    她跑回電梯旁，噗通一聲跪在宮欣的媽咪包旁，抖著小手想找她的手機，mama教過她要怎么打電話，說mama如果有一天突然倒下，你要幫我叫救護(hù)車哦。

    救護(hù)車是120，警車是110，她記得的。

    可是沒找到，她不知道，宮欣的手機被遺漏在車上了。

    沒找到手機倒是找到了門禁卡，小小的藍(lán)色卡片上還貼了張卡通貼紙，寫了棟數(shù)和房號。

    對，家里，家里有好多叔叔，要趕緊通知他們。

    黃鸝不高，按宮欣小區(qū)的電梯按鈕得踮著腳尖伸長了手才能按到。

    出了這一棟樓，黃鸝突然迷失了方向，每一棟高樓長得都一模一樣，她不知道哪一邊才是宮欣家。

    想到關(guān)起欣姨姨的壞人好兇好兇的語氣，黃鸝鼓著勇氣向走過的路人問路。

    問路，奔跑，問路，奔跑。

    陣陣陰冷順著高樓詭叫著往下?lián)?，黑壓壓的樹影似會吞人的怪獸，連今晚的月亮都像怪笑的貓，她連看多一眼都不敢。

    黃鸝跑得發(fā)繩掉了都不知道，一邊還翹著小辮子，另一邊黑發(fā)在風(fēng)中飄散。

    終于看到了熟悉的滑梯和沙池，晚上她會陪白羽踩滑板車，白羽還教了她怎么玩平衡車，路線是從家里到滑梯這里。

    門禁卡讀卡器有點高，大樓玻璃門有點重，黃鸝都一一克服了。

    進(jìn)了電梯才發(fā)現(xiàn)了問題，因為她不夠高，按不到34樓的按鈕。

    盡力了也只能按到26的按鈕，于是在二十六樓出了電梯，用了吃奶的力推開防火門。

    踏踏聲在樓梯間里盤繞，感應(yīng)燈一層亮起一層熄滅，有時腳步聲會停下幾秒，又很快響起。

    眼淚從剛剛就一直咕嚕咕嚕往外冒，她一直叫自己不要哭，可淚水越冒越多。

    淚眼婆娑中腳絆到了階梯，身體往前撲時她用手撐住了自己，但是膝蓋直接磕在樓梯上，淚水聽到疼痛的信號，簌簌地斷了線往下掉。

    小皮鞋掉了一只，滾啊滾，滾到了下面一層，她也不回去撿，撐著欄桿站了起來，繼續(xù)往上爬。

    跌跌撞撞，終于看到34的樓梯標(biāo)志，黃鸝哭得更兇了。

    剛才跌跤時撐住地面的手掌也發(fā)疼，小石頭劃破了嬌嫩的小手，她也沒顧得上搭理，門鈴她按不到，只能拼命拍打著大門。

    開門的是總是皺著眉毛的怪獸叔叔，平時她很怕他。

    可是現(xiàn)在沒關(guān)系，求求你，你快點去救救欣姨姨啊。

    *

    知道嗎？星闌有一首慢歌里面有一句歌詞，是待你長發(fā)及腰時，可否嫁給歸來的少年楊笑笑粗暴地揪著手中的栗發(fā)，一剪子下去，一刀兩斷。

    栗色斷發(fā)簌簌從兩側(cè)掉落，宮欣異常冷靜，沉默著，也不看灑滿一地的落發(fā)。

    所以終是秋天到了吧，落葉歸了根。

    楊笑笑的叨逼叨她沒怎么用心聽，滿腦子都是GIGI的和伊面的。

    一首國語，一首粵語，一首97年，一首98年。

    怎么唱來著，長長短短，短短長長，不再度會飄，不再共看星星。

    楊笑笑剪得雜亂無章，斷發(fā)時長時短，面前沒有鏡子，宮欣自然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

    冰冷的剪刀突然貼上她的臉，楊笑笑用剪子側(cè)面拍了拍她：你有沒有聽我說話的??？

    有，你說你是為了季星闌留長了頭發(fā)。宮欣聽到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對啊，我也想留到長發(fā)及腰，然后啊，季星闌就會來娶我啦楊笑笑繼續(xù)自己的工程和已顯病態(tài)的表達(dá)。

    宮欣是沒想過，會今晚在楊笑笑手里回憶起當(dāng)年。

    本來她以為自己全忘掉了呢，所以人對悲傷痛苦總是記得特別牢固。

    看書是這樣。

    甜甜的熱血的劇情固然好，可沒被時間掩埋的還是悲虐的憂傷的情節(jié)。

    聽歌是這樣。

    像麥芽糖會拉絲的甜歌很療愈，可心情低落時還是會打開歌單挑一首符合自己心情的慘情歌，在歌詞里對號入座，在烈酒澆喉中尋找相同的淪落人。

    難受嗎？傷心嗎？悲痛嗎？

    多少是有的吧，畢竟蓄了那么多年的長發(fā)，從另一個層面上來說，頭發(fā)也像是她的孩子，滋養(yǎng)了十幾年，就連懷孕時她都沒舍得剪短頭發(fā)。

    只是現(xiàn)在的宮欣，知道自己并不會因為沒了一頭長發(fā)而崩塌了世界。

    她世界里有了好多人，家人，朋友，孩子，伴侶，同事，每一個都替她頂起了一片天。

    她擁有了那么多，已經(jīng)比其他人幸運得多，至少她還有健康的身體，有愛她的人，有陪伴家人的時間

    哦，如果楊笑笑這把剪子不長眼，那她可能就沒時間了。

    白羽的話，會生氣吧，怪她不守信用，還說什么努力打敗細(xì)菌小子。

    宮六生，要孤家寡佬帶兩個小孩了，不過有宮爸和唐媽也會幫他吧。

    蕭琮三年后就要回加拿大了吧，也好，一個大好青年耗在她身上也不像話。

    汪汪嗎，本來還想勸他今年回家過年，都多少年在她家蹭飯了，現(xiàn)在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季星闌那個家伙，呵，經(jīng)過這么一事，再進(jìn)宮家會被宮六生拿掃帚趕出去吧。

    好了！來看看你的新發(fā)型！

    楊笑笑興奮的聲音令宮欣回過神，她撩起眼皮，看那瘋女人把剪刀擱下后拿起手機。

    屏幕里的宮欣雙頰通紅微腫，有幾道指甲刮過帶起的血痕，被狗啃過的頭發(fā)長短不一，最長的一撮孤寂地耷拉在耳邊，最短的也就比宮六生的短寸長了一些。

    她勾起嘴角，這下發(fā)型工作室的tony老師看到了一定會暴跳如雷。

    我說了，叫你不要笑?。?！歇斯底里的楊笑笑再一次狠落下一巴掌，力度大得連她自己手掌都發(fā)疼。

    可這次她沒來得及抽開手，宮欣側(cè)過臉伸長脖子，快狠準(zhǔn)地叼住楊笑笑伸到她嘴邊的小臂，這次不像之前咬宮六生那樣需要斟酌力度，叼住了就是往死里咬，像一頭護(hù)崽的母狼。

    啊?。?！

    楊笑笑慘叫，被咬住的右手瞬間想往后撤，可宮欣咬得實，猛地一拽，手rou反而被拉扯絞咬得更緊更疼。

    左手想去扯宮欣頭發(fā)，但是過短的頭發(fā)無處下手，抓了好幾把都從指縫中溜走。

    她飚出疼痛的眼淚，一邊怒罵著往宮欣臉上胡亂拍打，一邊拯救著自己快被咬掉皮rou的手臂。

    放開！你個賤楊笑笑還沒罵完，宮欣倏地松了口，慣性作用下楊笑笑往后退了幾步，混亂中踩到了自己掉落在地的手機，手臂在半空妖魔般亂舞，下一秒整個人摔了個底朝天，屁股重重摔到了地板上，后腦勺直接磕上了矮幾邊緣，沉悶的一聲像往干枯的古井里丟下石塊。

    在一陣鬼哭狼嚎中，宮欣看著臥倒在地上捂著后腦蜷成蝦米的女人，她扭頭將嘴里的血腥味和唾液一起啐在地上，揚起下巴，眼里有著狂傲綻放的火百合，鼻孔滴落的血液在白色領(lǐng)口洇開地獄彼岸花。

    嘴角依然上揚，她笑得肆意張揚。

    楊笑笑，你可以剪我頭發(fā)，可以打我臉，可以在我身上劃出一道道傷口，但是光是這樣做，你傷害不了我。

    絲絲落發(fā)像枯葉融進(jìn)了泥里，總有一天，能從一片爛泥里再次生出絢爛的花。

    作者的廢話

    從這一章就可以看得出來，黃鸝以后是個女學(xué)霸?。ú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