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9 直至終末 你還有我

    迦蘭德回到首都一個月后，在帝國軍絕對優(yōu)勢的威壓之下，軍事同盟宣布無條件投降。

    一輛黑色的轎車駛?cè)脒@片寂靜蕭條的街道，停在路邊。一位女性從汽車上下來，撐開黑色的雨傘。她站在街邊，抬頭看著這棟臨街的兩層小樓。只是一棟普通的住宅，算不上奢侈，但在整個同盟都處于戰(zhàn)敗投降的陰影之下時，小樓門前的重瓣山茶卻在微雨之中，艷麗綻放。

    她看著那幾株山茶花，記憶里殘存著的多年前的記憶重現(xiàn)起來。那是她年少時曾經(jīng)赤誠過的愛戀，在那如同海洋一般山茶花叢花園里，她看著金發(fā)青年的微笑，她曾以為自己找到了正確的道路和正確的人。

    可她現(xiàn)在知道，她做過最正確的事，就是跟他分手。

    她走上前去，按響了門鈴。你好，迦蘭德小姐，我是安涅塔·赫斯泰因，我們曾在舞會上有過一面之緣。

    大門打開，出現(xiàn)在赫斯泰因夫人面前的，已經(jīng)不是舞會上那個妝容精致衣著奢華的美艷少女了。迦蘭德穿著樸素的棉質(zhì)襯衣和長長的裙子，長長的頭發(fā)隨意披散著，有些迷茫地看著出現(xiàn)在門口的貴婦人。

    赫斯泰因夫人，請進吧。

    安涅塔坐在柔軟的沙發(fā)上，打量著周圍的陳設(shè)。迦蘭德端來熱茶請她喝，安涅塔看著瓷茶杯上繪制的小花朵，看筆觸痕跡，應(yīng)該是她自己畫的。

    我想你請我進來，你應(yīng)該也知道我是誰。我今天來這里，是希望能請你來做我女兒的美術(shù)教師。

    迦蘭德捧著茶杯坐下，驚異地看著面容平和的赫斯泰因夫人，愣了兩秒，便若有所思地問道：是凱因斯少將之前拜托您的嗎？

    軍事同盟宣布投降，同盟主席下臺，而凱因斯少將作為同盟主席的親信，主戰(zhàn)派軍官的代表，已經(jīng)成為了臭名昭著的戰(zhàn)爭犯。

    是的，安涅塔吹了吹熱茶，啜飲了一口，抬眼看著迦蘭德，但我不是因為他才答應(yīng)的，老實說，我很厭惡他。我是為了你。

    我？

    他帶來了一些你的畫作，我看了你的畫作才決定答應(yīng)他照顧你的。安涅塔把茶杯輕輕放在茶幾上，凝神看著迦蘭德，你是個很有天分的好孩子，如果能夠拉你一把，我會很高興。

    赫斯泰因夫人，您您不嫌棄我的過去嗎？迦蘭德絞著手指，怯生生地說。

    我也曾跟西澤爾交往過，你也并未對我有什么偏見。

    我很羨慕您。迦蘭德低下頭赧然地笑了笑。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樣的，你就是你自己，不需要羨慕任何人。

    安涅塔并不是個開朗愛笑的女性，更像是嚴厲但善良的老師，讓迦蘭德一下想起從前在阿爾德雷女校時幫助她許多的希瑟老師。

    所以迦蘭德小姐，你愿意做我女兒的家庭教師嗎？

    迦蘭德望著她，露出了回歸首都重獲自由以來最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謝謝您，我非常榮幸。

    安涅塔也難得地笑起來，再關(guān)心了一些她生活上的問題。迦蘭德回到首都之后，隨著嶄新的身份文件一起交付到她手上來的，還有這棟房子的鑰匙和產(chǎn)權(quán)證，以及可以維持一段時間開銷的現(xiàn)金和一些足以保值的不動產(chǎn)證明。

    她沒有拒絕這份饋贈，理所應(yīng)當?shù)匕差D了下來，開始學(xué)著如何融入正常社會的生活。

    安涅塔聽迦蘭德說著，冷哼了一聲。沒有甩鈔票打發(fā)你還算他有良心，金融一旦出問題鈔票就是廢紙罷了?，F(xiàn)在我們投降了，以后的日子不會很好過，迦蘭德，你有這個心理準備嗎？

    迦蘭德認真地點點頭，一字一頓地說道：哪怕這世間兇險，既然生而為人，我就要努力闖一闖。

    也許是為人母的母性使然，安涅塔站起來，給了迦蘭德一個溫暖的擁抱。

    或許擔心你的狀態(tài)是多余的，你比我想象的要堅強許多，她抱著迦蘭德，拍撫著她的后背，聽說你認識瓦倫汀夫人，我想你該去看看她。

    赫斯泰因家的司機把慌慌張張的迦蘭德送到了瓦倫汀上將府上。門口停著若干車輛，從豪華的莊園里魚貫而出的傭人拎著大大小小的行李，走在最后的是與迦蘭德年齡相仿的少年少女，穿著考究，一臉冷漠。他們有著相似的容貌，想必他們就是瓦倫汀上將與原配夫人所生的那對雙生子。

    打擾了，我想我想來探望一下雷娜，不，瓦倫汀夫人，可以嗎？

    他們悲憫地看著慌慌張張的迦蘭德，雙生子中的兄長說，你隨便進去吧，這里已經(jīng)不是什么高貴的瓦倫汀上將府邸了。

    說完，他就與meimei一起走下了莊園大門前的樓梯，仆人將他們的行李放到車上，雙生子乘上了轎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迦蘭德看著那對兄妹離開，只覺得是難以言說的蒼涼。女仆帶著迦蘭德走進豪華的府邸，走上二樓，迦蘭德便急不可耐地提著裙子跑起來。

    雷娜jiejie！

    她推開沉重的大門，陰慘慘的日光照射之下，雷娜·瓦倫汀坐在奢靡的會客廳里，細細摩挲著一柄手槍。

    她看見迦蘭德的闖入，黯淡的眼神一下就亮了起來，恍若重見天光。

    可也只是亮了一瞬，瞬息之間，她就哭了起來：迦蘭德，瓦倫汀上將成了戰(zhàn)犯，兩個孩子也被他們的外公接走了，我什么都沒有了，我身邊再也沒有人了。

    她嚎啕大哭著，絕望地扣動了扳機。

    她曾經(jīng)志得意滿地用著希爾諾瓦的姓氏，作為光輝耀眼的阿爾德雷玫瑰，在名門貴公子的簇擁下所向披靡。可到最后，希爾諾瓦家族安排她家給誰她就得嫁給誰，年少得意的十幾歲年紀就像是一場幻夢。夢醒之后，丈夫成為了被人唾罵的戰(zhàn)爭犯，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孩子們漠然離開，夢醒之后，她什么都沒有了。

    你還有我！你還有我！你不是孤獨的，雷娜jiejie，你不是孤獨的！

    迦蘭德鼻尖一酸，叫喊著沖過去奪過雷娜手中的手槍，一把撲到她的膝前，如同幼年時那般將她擁入懷中。

    雷娜大哭著，也緊緊地抱住迦蘭德。一如十年前的初遇，身著華服的美艷少女偶然碰見不肯洗澡臟兮兮的小姑娘，她一點也不怕自己昂貴的衣服被小姑娘弄臟，反而大大方方地把她擁入自己的懷中。

    那時她說，你叫什么名字，迦蘭德？迦蘭德，你不要哭，你不是孤獨的，jiejie陪著你。

    十年后，迦蘭德也做了同樣的事，說了同樣的話。命運流轉(zhuǎn)輪回，她們從來都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