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
往
白池是在那起案件發(fā)生的前一晚離開的,她僅背了一個包,包里裝著一個米奇玩偶。白池聽從父親的安排,自己先一步回到了貴西,回到她母親的身邊,父親告訴她只是暫時分別,他會在后面去找她們。 那時她并未想到與父親一別六年,再見時已經(jīng)是天人永隔前的最后一面。 白池小時候住的地方已經(jīng)換掉了,她也找不到以前那個小村子了。她母親去接她的時候十分冷淡,打扮也相當奇怪,從車站到最終住的地方,母親只是介紹自己說我是歐文,白池才想起來歐文是自己母親的名字。 她母親現(xiàn)在住在貴西一個荒山上,從山上走到最近的村子大約有兩個小時的路程。 白池跟著母親走過那條蜿蜒曲折的山路,她看著那個不太熟悉的背影,有種強烈的和過往的割裂感。 離開四年,再回來和母親已經(jīng)不是很親密了,母親的樣子也變了,變得格外瘦弱和萎靡,眼窩有點凹陷,帶些病態(tài)的膚色,白池大概猜出來,在她離開的這四年里,她母親碰了毒品,貴西三分之一的年輕人幾乎都是這種狀態(tài)。 她對六歲之前的生活印象已經(jīng)淡了,但是她依稀記得當時活得很小心,母親從來不讓她出門,她一直悶在家里,父親不怎么回家,一直是母親獨自照料她。但那淺薄的印象里,母親干凈、整潔,在她還沒見過很多人從而形成對人的相貌對比的時候,她覺得她母親是最好看的女人。 但是僅僅是四年的時間,白池看到石灰砌成的地面和低矮的凳子上瘦骨嶙峋的母親,而她自己也從之前窩在母親的懷里,到現(xiàn)在本能地排斥和母親的親密關(guān)系,好在好在她母親把她看成一個累贅,母女兩個生活了半年之久,兩個人都沒怎么說過話,所以也談不上尷尬。 飯菜常是涼的,白池的母親不會管她什么時候餓,做飯會做出兩份,留給白池一份放在桌子上,白池愛什么時候吃什么時候吃。有時候她做飯并不規(guī)律,白池就會自己做飯,也跟她母親一樣,做兩份放在桌子上,等母親餓的時候自己吃,她們就這樣相安無事生活了大半年。 直到那天的到來,徹底打碎了這種看似平靜的生活,白池從山下的村子里買完生活用品回來,沒發(fā)現(xiàn)母親的身影,甚至她所有的生活痕跡也消失了。母親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家里所有的地方都被打掃過一遍,白池帶著買回來的些許菜品,在門口愣了很久,她放下東西,坐在門檻上看遠方的樹,她覺得那座生活了半年的山從來沒這么空曠過。 溪水流動、蟬鳥和鳴,樹葉在風中搖曳的聲音,一齊鉆入她的耳朵,太安靜了。 整座山只有她一個人,小小的、孤獨的,獨自坐在門口等當年的白堇年和歐文帶她回家,但她清楚地明白,不會有人來了。 同一天,唐景玨和秦斌收到消息,蜂鳥可能會出現(xiàn)在這片區(qū)域,原因不明,但是等他們兩個趕到的時候,跟上次去風海市一樣,他們沒發(fā)現(xiàn)蜂鳥的行蹤,只是聽說當?shù)鼐阶サ搅艘粋€叫歐文的毒販。 歐文當時三十歲,她沒什么經(jīng)濟來源,只能以販養(yǎng)吸,抓毒抓臟,她是在交易的過程中被警方發(fā)現(xiàn)的,手提包里裝著500克k粉、488克海洛因還有73顆麻黃素。 歐文被當?shù)鼐酱逗?,警方連夜審訊,她說出一個制毒地點,警方趕到的時候硫磺的味道彌漫在房間里,警方查獲制毒工具若干,半成品和原材料堆在房間的角落。 根據(jù)當?shù)鼐綄W文的調(diào)查和審訊,她獨自制作加工毒品、販賣毒品數(shù)量巨大,一審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 歐文沒有提出異議。 但當時的白池并不知道她母親的離開是被抓了,因為她母親給她留了一封遺書,遺書上說要白池的親戚幫忙撫養(yǎng)白池長大,還說不用去尋找她的尸身,她已經(jīng)從伊河的橋上跳下去了。 白池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她覺得歐文不說話也挺好的,反正白池也不知道能跟她說什么,她覺得歐文做的飯挺好吃的,雖然大多時間都是涼的 但是她再也見不到那個身影了,再也吃不到歐文做的飯了。 父親白堇年已經(jīng)失蹤了半年多,母親歐文留下遺書說自己已經(jīng)跳江身亡,白池在家里翻了一遍,連父母舊物都沒找到。 白池剪掉頭發(fā)綁在自己的衣服里,又找出從華策府抱回來的米奇玩偶,用利器割了手臂一刀,鮮血浸在玩偶和衣物上,就當是父母的血脈落葉歸根了。 她就這樣在貴西的一座荒山上立下了父母的衣冠冢,親手將這份身軀的血緣關(guān)系埋在貴西的泥土里,也提醒自己從此在世界上孑然一身,再無掛礙。 唐景玨在貴西的這次行動又撲了個空,他過去的時候雨已經(jīng)停了。他在密林外失去了蜂鳥的線索,這片山不像有人生活的痕跡,線索斷了,即便蜂鳥真的出現(xiàn)過,在那天的大雨過后,相關(guān)線索也被沖洗得一干二凈。 他沒看見在密林的掩蓋下,有一個瘦小的身影躲在土丘后面,手里緊握著刨土的工具,隔著層疊樹影防備地盯著他。 這是第二次唐景玨與白池擦肩而過。 鏈條卡扣錯開的一個縫隙,在精密和宏大的儀器里相遞傳導。 唐景玨從禁毒大隊調(diào)往刑偵支隊,齒輪再次連接的時候,白池已經(jīng)16歲。 蜂鳥逃竄多年,在華緬邊境被當?shù)鼐阶カ@,一同被抓的,還有蜂鳥的配偶,二人被運送到楓林市局結(jié)案。白池收到楓林市局的通知,從貴西趕往楓林,去見她父母最后一面。 白池有一瞬間是欣喜的,這代表著歐文沒死,或許這么長時間,她已經(jīng)把毒品戒掉了,她可能又恢復(fù)成最初記憶中那副美麗的模樣。 但是與白池父親一起被帶回楓林市局的那個女人,不是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