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與你
深淵與你
京窈頭上的傷不算嚴重,額頭上被縫了幾針,只是胳膊上槍傷又被崩裂了,止血都花了一番功夫。 他們也不能去醫(yī)院,好在徐云深隨行帶了醫(yī)生。 大哥真是未雨綢繆,陪大嫂來躺貴州還要配著醫(yī)生。徐溫陽笑了笑,只是眼底未曾有善意。 大抵是在對他連累了京窈而感到不滿。 徐云深走到陽臺點煙,吸了好幾口才說:習慣了,有總比沒有好,特別是碰到突發(fā)情況的時候。 徐溫陽走過來,沒有接他的話,只是也點起香煙,兄弟二人之間一貫沉默。 你下午說的話還沒說完。 你也不是真的想知道。 你在和我炫耀那段你和她的過去是么? 炫耀?徐云深諷刺地說:倘若我真的娶她生子,我一定一天八百次在你面前炫耀。 徐溫陽用手指狠狠碾滅手里的香煙,用極其憎恨地眼神看著他。 這么看著我做什么,要殺我就提前策劃,臨時起意不好收尾。徐云深滿不在乎,指導著自己的親弟弟如何謀殺自己。 我要你死做什么?徐溫陽卻又笑了:徐云深,看著你隱忍又痛苦的活,似乎更有意思。 他又點燃一根煙,含糊道:不過我也差不多了,京窈這次一視同仁,恨我吸入一口尼古丁,仰頭看著湛藍的天空:也恨你。 不是很好嗎? 確實,很好。 *** 當年徐云深見過京窈,只不過是匆匆一面,短暫的交流讓他們對彼此有個粗略的印象。 很無情的女人/很冷漠的男人。 徐云深偶爾會想起她,然后可惜沒有要個聯(lián)系方式。 和她合作共事,一定很有趣。 誰知再見面,卻不是太美妙的情形。 京窈在東北三省黑道素有名氣,不在她有多能打兇狠,而是會算會謀劃。 她說:當今社會誰還走老路子,有膽量拼搏也要看國家允不允許,黑社會也要與時俱進。 于是在她的手里,不少黑幫逐漸轉(zhuǎn)型,洗干凈過往的泥點子,搖身一變成實業(yè)家。 她喜歡干凈,哪怕做黑行當也要讓人抓不住把柄才行。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贊同她的做法,特別是讓靠牟暴利起家的,更是視她為眼中釘。 再步步為營、神機妙算的京小姐,也總有中招的時候。 那時徐云深正好在京市,聽說她也在這里談判,便萌生出再見一面的想法。 可還沒等他找到京窈,卻被京窈先找到了。 她看起來不如第一次那般容光煥發(fā),甚至可稱為狼狽不堪。 京窈幾乎要撐不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但眼神仍舊堅毅隱忍,對他說:我是特意來找你的,請你求你幫我。 她被人注射了一種新型毒品,據(jù)說只要一次便能上癮,并且?guī)缀鯖]有人成功戒斷過。 那些人為了逼她點頭賣毒品,便向她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 你想讓我怎么幫你? 京窈勉力扯了扯嘴角:還以為徐先生會先和我談好條件。 徐云深也笑了:京二當家恩怨分明,我?guī)湍?,只賺不虧?/br> 真是個出色的生意人。她似乎終于放下一直提著的心,靠著墻根慢慢滑坐在地上:別叫醫(yī)生來,恐怕他們早就有準備,我在這里的消息要是透出去,難免連累醫(yī)生、連累你。 他也緩緩蹲在她面前,好奇道:我既然決心幫你,難道還會怕連累? 別誤會了,要是給你造成的損失更多,我可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徐云深無奈:京小姐何嘗不是優(yōu)秀的商人呢? 在快要失去意識前幾秒,她說:找個屋子把我關起來 只是他們都沒有料到,這是一場持久攻堅戰(zhàn)。 眼見她每況愈下,徐云深還是叫來了醫(yī)生!是我從廣州叫來的,你大可放心,不另收報酬。 可醫(yī)生對這樣的新型毒品也幾乎沒轍,一來是資料不多,二來是條件有限,因為哪怕有徐云深在,她也無法從京市脫身,只好繼續(xù)住在徐云深的四合院里,沒日沒夜的對抗毒癮。 后來醫(yī)生一咬牙,像他們提供了一種辦法,便是注射一種從蛇毒里提取的藥物,但這樣的方法沒有得到主流醫(yī)學界的承認,并且會讓被注射者痛苦萬分。 相當于以毒攻毒,也是一次豪賭。 徐云深皺眉:會不會對她的身體有傷害? 可京窈卻不在乎:只要能戒毒,我什么都愿意嘗試,哪怕會要我的命。 她自有她的驕傲和堅持,于是徐云深也說不得什么了。 后來幾乎每天三針,蛇毒帶給她的疼痛似乎變成了她清醒著的唯一證明,有一段時間她焦慮、出現(xiàn)幻覺和認知障礙,長時間的愣神后她會認不清人,也認不清自己,房間里的鏡子被她全部清理出去,她讓徐云深幫她把自己拍攝過的照片洗出來,碼成厚厚一摞,標記,批注,以便在自己再一次陷入迷惑時能夠掙扎出來。更多時候依賴痛覺,幻境可以給她美滿和仇恨,但是切身的痛覺永遠來源于自身。 徐云深看她把蛇毒注射進身體里,疼得蜷起手指和身體,搖椅上痙攣的時候像一條被針刺的蛇,然后沉進幻境里去,醒來也再次如此,不知疲倦,不知恐懼。 雖然十分匪夷所思,但是京窈似乎對疼痛成癮了。 她那段時間精神狀況不好,睡眠嚴重不足,有一晚她一直沒出來吃飯,以為是她睡著了,徐云深本想由著他睡一會,但直覺不太對勁,招呼沒打就開門進去,卻看見京窈在挑自己手臂上一道陳年的傷口。 她縮在房間地毯上墻與墻的夾角間,折疊刀凜凜的光,徐云深進去的時候傷疤的邊緣被她平整地挑起,露出糜紅的血rou。 徐云深蹲在京窈面前,說把刀給我。 她看著他,很迷惑的樣子,好半天沒有說出像樣的話來,血從她的臂上緩緩地蜿蜒,他表情松散,好像不知道痛。 出事了。徐云深吸一口涼氣,情況可能比他想象得糟糕些,大多數(shù)人把疼痛當成懲罰和訓誡,京窈反而可能已經(jīng)對它成為依賴,她本想戒掉毒癮,如今卻對疼痛成癮,這怎么得了。 看著我,認得我是誰嗎?他讓京窈渙散的瞳孔聚焦在他臉上,重新凝聚她的注意力。 京窈看他,一點一點辨認,很篤定地點頭。 他握住京窈的手,把折疊刀抽出來,京窈掙動兩下,逐漸從那種狀態(tài)中回過神,眼神回到清明,第一件事就是點一支煙,狠狠吸兩口,和徐云深對視著,很有誠意地道歉: "對不起,弄臟了你家的地毯。 徐云深把她從角落里帶起,把地毯卷起來,沒有說別的東西: 自己包扎,洗手吃飯。 吃完飯他們在院子里乘涼,翹腳坐在躺椅上抽煙,他的眼睛盯著京窈伸長的脖頸的線條,隨意亂轉(zhuǎn),很快轉(zhuǎn)到新纏上的繃帶上去。 京窈,你戀愛過嗎。 她回頭看了看他,哪樣的? 走心的。 有吧。她緩緩搖著躺椅,吱吱呀呀十六歲的時候,有過一個喜歡的人,沒有結(jié)果。 方便知道原因嗎? 這似乎已經(jīng)超出合作伙伴的范圍了,但京窈并不反感,或許是連日來的緊繃讓她暫時放下了戒心,極偶爾的放縱一下也無所謂了。 他爸爸有病,我覺得以后要是在一起,要么我氣死他爸,要么他爸掐死我。 徐云深沉默了兩秒,然后實在沒繃住地笑出來京窈第一次見他笑成這樣,頗為郁悶。 然后呢,你不覺得初戀可惜了嗎? 曾經(jīng)吧。她還是很誠實的回答:一開始,他爸和我說了一堆鬼話以后我就連帶他一起恨上了,有點不講理是不是? 那要看他父親具體對你說了什么了,太難忍受的話我覺得很正常。 京窈笑了笑:說了什么早忘了。后來過了許多年,也就淡了。她伸伸懶腰,打了個哈切:好了,我的戀愛史也就差不多這樣了,其他的都是些走腎的,你也想聽? 不必了。 京窈低下頭笑了笑:那么晚安。 晚安。 那天晚上徐云深如何也沒能入睡,大抵是放心不下,他還是去她的屋子看了看。 徐云深黑暗中看到京窈的被褥瑟瑟地抖,他走到床邊,京窈在睡夢中從鼻腔里迸出血來,整臉都是,凝結(jié)著堵住鼻腔,張開嘴呼吸又往嘴里去,空氣進出受阻,京窈在夢里艱難地掙扎。 徐云深去拍她,拍不醒,喊她,叫不應。京窈在不知何種情狀的夢境中苦悶地皺眉、躲避、抽搐,忽然開始流淚,仍然不知緣由。 徐云深把她從床上抱起來,把人塞到自己懷里,拍她的臉。 滿手都是血,京窈開始低吼,沉悶又苦痛,像是要把身體里什么東西嘔吐出來。徐云深用身體裹著她,哄小孩一樣地拍她。男人堅實的臂膀總算讓她找回一點點理智,大幅地抽氣,頭向后仰,整個人僵直成一條,胡亂說話: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我沒有 嗯,你沒錯。他在她耳旁低聲說。 這個節(jié)骨眼上誰都沒有辦法幫京窈喊停,在這方面沒有人有經(jīng)驗,沒有人可以引導她規(guī)避風險甚至預估風險,京窈站上這個臺階是孤注一擲的,他只能支撐著她不至于摔落下來。 好的方法往往是最極端的方法,但在目前看來能夠挨到終點的方法就是萬全之策,京窈要瘋、要自毀、要掙扎,無法避免,理所應當,總得付出代價。 只是徐云深沒再讓京窈獨處,他勒令京窈從自己的房里搬到他房間的折疊床上,并且一再重申自己并不介意同睡一張床的立場當然沒有什么用。兩三天過去,京窈的精神看起來頹靡了不少,整個人透著一股乏勁兒。 而且她又多了一種毛病,時常分不清自己是人是蛇。 又一次徐云深死死摁著京窈,把她捏暈,倒來一盆清水,幫她把臉擦干凈,折疊床不能睡了,京窈流了太多血。他把人抱回自己床上去,總算暫時消停下來。 第二天醒來無話,似乎昨晚一夜只是個怪奇的夢境,京窈默默地收拾血染臟的折疊床。 后來徐云深不得不離開京市去做自己必須做的事,再見她又是一個月后。 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巡邏,徐云深在房間里走動,萬幸沒有翻找到任何帶著血跡的刀片,折疊刀穩(wěn)穩(wěn)妥妥地放在桌上,京窈沒有去用它,她在努力嘗試戒斷自殘給自己帶來的短暫歡愉。 京窈的眼睛隨他的移動安靜地轉(zhuǎn),容易讓人想到溫順的動物。徐云深向角落里逼近他,微不可聞地嘆氣,語氣趨近溫和:京窈,還認得我是誰嗎? 沒有應答,認知被混淆得太嚴重,在蛇毒和毒品的攻擊下京窈已經(jīng)分不清現(xiàn)實和幻境的區(qū)別了。徐云深盤腿在她面前坐下來,沖她點點頭:好,你現(xiàn)在是一條蛇。 京窈主動規(guī)避了疼痛,這是一個好的兆頭。徐云深又說:如果你是蛇的話那我也是蛇,我和你一樣。 一樣又不太一樣,我們?yōu)槭裁茨芙涣鳎?/br> 蛇語。你是蛇,我也是蛇,我們能交流,不奇怪,你可以開口說話,沒有關系。 京窈仍然困惑,但似乎還能夠思考:奇怪。 徐云深鼓勵她:沒有什么奇怪的。就是這樣。 整個我們的族群都是這樣嗎?我似乎并沒有和我們這樣的生物直接對話的記憶。 徐云深擠進他與墻壁的角落里,京窈為他讓開一小塊位置,他們肩并肩靠著,徐云深道:記憶是片段的,你現(xiàn)在回想起來了。 京窈轉(zhuǎn)過頭看他:是嗎。我總感覺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開口說過話了。 是的,徐云深捧起她的臉,京窈沒有閃躲,可能你比較沉默,或者并沒有遇到我這樣的,與你類似的蛇。 京窈皺眉,徐云深反而笑起來:其實我也很久沒有說過話。我覺得我們需要交流。 京窈順從地點點頭:確實。不過,你為什么要摸我的臉徐云深的手指落在她的鼻子上:錯了。蛇沒有臉,京窈,再想想。 京窈伸手來抓讓住他的手,問:怎么會有錯?這是我的鼻子。 徐云深笑起來,引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鼻子上:你的鼻子?可是你是蛇,不覺得很奇怪嗎? 京窈的手猝然一抖,看徐云深的眼神是疑慮:不對。你在騙我。 我怎么會騙你?徐云深的手一點點擦過京窈的眼睫、耳朵、嘴唇,去輕輕碰他的牙齒。 這是什么?徐云深問,京窈半張著嘴看他,忽然輕輕舔了一下自己的牙。 為什么你的牙齒和蛇不一樣?徐云深繼續(xù),手指伸進京窈嘴里,輕點下面一排牙齒。 京窈嘴里含著他的手指,不好說話,待他手指拿出后才含糊說道:不一樣嗎?你和我都是這樣的牙齒。 徐云深咧開嘴笑,給他展示自己的牙:是這樣? 徐云深又笑:明明就不一樣。蛇怎么會長這樣的牙齒?京窈,再好好想想。 京窈不耐煩,張嘴上來和他對比:這不是一樣嗎? 鼻息吐在徐云深的鼻尖上,濕濕熱熱的,徐云深與她對視,舔舔嘴唇,忽然一把將人帶進自己懷里,在嘴唇上親一口。 怎么樣? 京窈嚇一跳,想躲躲不開,頭搭在他肩上:做什么? 接吻。你不愿意? 不不是愿不愿意的問題。我從來不知道我們這樣的生物是可以接吻的。在我印象中,人類才可以接吻吧。 人類,京窈在他懷里聳動,很有意思的東西。兩條腿,兩只手,很不一樣。有五官,牙齒是很整齊的。 不一樣?徐云深捧著京窈的臉,自上而下看著她,你看看我,我哪里有不一樣? 京窈迷惑起來:你比我見過的人類都要好看。 不對,人類也有好看的。我想起我認識一個人,他就很好看。 他是個明星? 不是京窈在他手掌里艱難地搖頭,他是個商人,我和他有些淵源。 什么淵源? 他是我的合作伙伴。 徐云深頓一頓,點頭:原來如此。 蛇也可以和人做合作伙伴?徐云深又問。 京窈思考,表情凝重:好問題。具體我也想不起來了,應該是因為某件事,我選擇和他合作。京窈一點點回想,他是個能人。他好像救了我。 為什么要救你? 為了戒毒,京窈在他手掌里不舒服地來回蹭兩下,突然愣住了。 戒毒? 京窈喃喃說:不對,你果然在騙我。徐云深牢牢盯著她,不做應答,只說:為什么戒毒? 京窈突然哽咽,定定地看著他,在他手里胡亂掙動起來,徐云深手穿過她腋下,很輕易地壓制,低聲道:怎么?京窈,想起什么了? 京窈泅水一般大口喘氣,喉嚨里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聲,很長一段時間說不出話來,徐云深以不容掙脫的力道把她鎖在自己懷里,不再刺激她,用手一下一下?lián)崴谋场?/br> 終于京窈停下來,啞聲叫他:徐云深。 京窈的清醒僅僅維持了這一句話的光景,緊接著她又再次陷入蛇的認知困境中去。徐云深沒有回答她,他們維持著那樣一個姿勢依偎在房間的黑暗的角落里。 京窈重塑認知反應的進程極其艱難,那短短幾天里兩人都相當難捱,京窈絕大部分時間都壓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連京窈這個人的概念都所剩無幾,徐云深找來那些照片,兩個人坐在地上一張一張地看過去,照片里大多是人,也有風景,批注都很詳細,不需要徐云深過多贅述,京窈有時候想得起來,有時候想不起來,屬于自己的記憶一點點涌上來的感覺是很奇怪的,每當這個時候京窈都沉默,凝視著手里的照片,大段時間的出神,徐云深捏著她的手,兩個人默默的都不說話。 京窈一點點把自己找回來,那種認知慢慢重建,把對徐云深的無所顧念的依賴也一點點被收斂起來。 而往后一點點拾起自我本身的京窈開始變得少話,偶爾她的情緒會外露,講一些回憶起來的支離的片段,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思考,徐云深也細細看那些照片,看到自己時會把那張放在京窈手邊。這種感覺非常奇怪,徐云深看京窈每天睜開眼睛,不知道他溯回到人生的哪一個節(jié)點里,只知道每一天的京窈都是陳舊又絕對嶄新的。七天過去,他好像陪京窈走過幾十年人生。 京窈若醒來記得回過頭來看他,他就緩緩地去捏一捏京窈的手。最后一次尋找記憶,京窈的兩條腿交在一起,縮在沙發(fā)上,胸腔安靜地起伏。徐云深走過去摸摸她的頭發(fā),看她眉頭一下下擰起來,發(fā)現(xiàn)額頭上已經(jīng)是汗涔涔的冰冷。 徐云深坐上沙發(fā)把京窈抱起來,嘴里哼著一首歌,什么歌已經(jīng)忘了,調(diào)子還記得,翻來覆去地哼,京窈僵硬的身體在他臂彎里一點點軟下來。 坐了多久不太記得了,只記得京窈最后緩緩睜開眼睛,粗啞著聲音喊他一句:徐云深。 徐云深還是沒有應她,他在等京窈把他推開,或者做一些比這更差的事。 但是京窈就躺在他的懷里,瞇著眼睛看著他,像是在打量,忽然伸手環(huán)住了他,讓她覺得自己確實抓住了什么東西,比如觸摸到了蠟燭在黑暗中倏忽一跳的焰火,不灼人,舔舐你掌心的時候像一只小狗。 京窈長時間靠分離自己的血和rou,在近乎病態(tài)的恨意里獲得短暫的歡愉,像埋在大雪之下的人掙動出來的一小口空氣,并不會給人多少返生的希望,但使人永遠想要爭取那一小口甘貽。 京窈的戒斷過程極其枯燥,無故的恨意蔓延上來時依然會讓京窈頃刻間失去理智,很多次她把折疊刀對準自己身上的某一個部位,吸氣,呼氣,冷汗冒出來,口干舌燥,眼前一片血紅,手指一根根地抖,見血就是快樂,疼痛就是解藥,了結(jié)不了誰總能了結(jié)自己吧? 她哆哆嗦嗦去按手機,劃過某個電話最終還是打開佛教音樂,她和刀躺在一起,心里默念頭面頂禮七俱胝,唯愿慈悲垂加護;恨已經(jīng)不再是一種簡單的情緒,蠱蟲一般無時不刻在消解著他的神智和脾性。 戒除癮癥不是一件劃清黑白對錯就能徹底解決的事情,但是由于徐云深的介入讓這件事變得簡單些許,他幾乎不讓京窈空閑下來進行過度的思考,沒有條件做多余的消遣來替代,只能把精力消耗到最大,讓京窈不得不每日疲累得合衣就睡;再不濟時靠zuoai,精力旺北盛時兩個人胡亂瞎搞起來幾乎沒有分寸,京窈不是初開葷,但仍招架不住,徐云深先是按部就班,往后就開始自由發(fā)揮一通亂搞,男人在這方面向來只知道爽與不爽之分,其他的廉恥都暫時往一旁擱。 這自然樂趣非凡除了駕馭和掌控的快感,還有一種難以自捺的鼓動比如京窈在大汗淋漓時倒進他的懷里,能隔著厚實的胸腔聽到的節(jié)奏。 于是京窈不再反復挑起那些或愈合或新創(chuàng)的傷疤,只有手臂上依然不時添上新的一道口子,沒人知道京窈到底什么時候給自己來上那么一刀的,徐云深也不在那些時候進行打擾,只是往后親吻每一個傷口時神情都莊重,并不見過分旖旎。 只有在那些時刻京窈是痛的,沉浮的記憶落潮般褪去,留下腦海中央那樣一個隨時溺斃的自我本身。京窈偶爾想躲,認慫地討?zhàn)垼煸粕钕騺碇苯?,逮著他牢牢用自己的手銬住,自上而下把她壓進自己的懷里,問:現(xiàn)在才知道痛? 京窈和他瞪眼,自己理屈,于是也無法。那段時間往前看摸不清門路,往后已無路可退,于是兩人在灰茫茫一片陰翳的日子里如潛水換氣一般在緊張的狹縫里偷得如此短暫的親密。 京窈不覺得有什么,徐云深倒覺得實在是蜜里調(diào)油,受用得打緊。 不得不承認的是徐云深比她會生活得多,不愧是百年世家出來,他骨子里還是有那樣一種上流階層對浪漫生活的掌控,偶有空閑時刻,徐云深會教她如何縱情享樂,比如說耗整整一個下午聽一張從海外市場淘回來的唱片。 京窈睡覺、文獻、厘清這一路的思緒,徐云深就給他檢查身體,或者看他的商業(yè)文件。 徐云深無疑是會消解苦痛的,在這方面京窈需要向他討教的地方仍然很多。 情況終于在逐漸好轉(zhuǎn),小半年的時間里,京窈絕大部分時間都能保持自我清醒并且克制,對疼痛的渴望也不再如從前一般熱烈,但失敗仍然在重復,永遠周而復始,這場博弈幾乎每逢開局落子就很快要推翻重來,現(xiàn)狀令人疲憊不堪。 京窈對他的撫摸十分受用,向前伸展著自己的上軀,后頸拉伸出一條極流暢的曲線,她近一年來瘦了不少,給徐云深摟著時比他要小許多,偏偏面相年輕貌美,不青澀,反而有些色欲在其中。 他撫摸著這根不屈堅強的脊梁,每一個關節(jié)都停頓,像在為小提琴揉弦,但京窈沉默著,只間或吐出一兩口白煙。 煙抽完了,京窈重新又躺下去,實在疲累,聽著對方的呼吸聲,慢慢滑入靜謐潭水一般的夢境,眉是舒展的。 徐云深把臺燈關上,低頭給她一個關于嘴唇和皮膚的短暫停留,其中的情感色彩不言而喻。 作者:頭炸了,這樣的內(nèi)容我以前能寫10章! 其中大哥和京窈啪啪無數(shù)次,這里不仔細描寫,以后,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