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本意的苦rou計
非本意的苦rou計
作為一個小組組長,正在招標(biāo)會上做匯報的打工人,嚴亦寬感到焦頭爛額。 招標(biāo)會在異地,嚴亦寬帶著兩個組員提前一天出發(fā),找了個酒店住下。早上,嚴亦寬收到張直說身體不舒服的信息。他打電話過去,小孩的聲音軟得一塌糊涂,似乎不太清醒,可能還賴在床上。他看了看時間,張直這會兒該出門了。 哪里不舒服? 像上次 嚴亦寬翻著打印出來的簡報,手上一頓,吐了?拉肚子了? 張直不說,只哼哼:你招標(biāo)會結(jié)束了早點回來看看我好不好? 嚴亦寬現(xiàn)在就查返程的機票,可是時間都在中午。他們小組的匯報順序靠前,估計匯報完了飛機還沒起飛。權(quán)衡過后,嚴亦寬把張直的情況告訴了老母親,讓她帶張直去看醫(yī)生。老母親聽到張直之前進醫(yī)院的經(jīng)歷,嚇得不斷拍胸口。 你趕緊把地址發(fā)過來!老母親這頭吩咐著,那頭已經(jīng)叫上老父親。 嚴亦寬在電話里教父母怎么倒地鐵,結(jié)果老父親到大街上長手一揮,截了輛出租車,直接打車過去。下車的時候因為急,差點連司機的找零都不要了。老母親逮著個人就問張直住的那一棟在哪,有個遛狗的大爺好心地把他們領(lǐng)到樓下。 這里看著還不錯啊。老父親說。 等敲開大門,看見里面的情況后他就不這么想了。來應(yīng)門的是一個矮小的男人,語氣不怎么友善,問他們來找誰。老母親一眼就看見坐在客廳桌子邊上的張直,伸手指了指。 喂,你認識他們嗎?小個子回頭問張直。 張直手上拎著個塑料袋,弓著背趴在桌子上,他聞聲緩緩抬起頭來,看見門口的老人時渙散的眼神瞬間清明,一臉錯愕,顯然嚴亦寬沒告訴他老人要帶他看醫(yī)生的事情。小個子只稍微欠身讓了條過道,如果有狗門,小個子很有可能就只留一個狗門。 老母親走到張直身邊,摸了摸那張愣怔的臉,有些發(fā)燙。怎么不在床上躺著? 張直趕忙把手上的塑料袋移到身側(cè)擋著,說話顛三倒四我,我又吐又拉肚子,我睡上鋪,上上下下會吵到人。 上鋪?什么上鋪?老父親繞到張直另一邊,把小孩手上的袋子拎起來,里面全是嘔吐物,臭味加上塑料袋的味道實在不好聞。張直想要搶回去,說自己等等用完就扔。老父親攔下,拎著袋子低頭找垃圾桶。 欸!那東西可別扔在屋里,臭死人了!小個子在一邊看戲沒走。半夜又吐又上廁稀哩嘩啦響,我把枕頭蓋在臉上才睡過去的好嗎? 老人沒弄清這個矮小的男人是什么身份,不好說話,只告訴張直要帶他去醫(yī)院。 張直忙說:我現(xiàn)在好多了,不用去醫(yī)院??伤麥喩矸αΓ齑接职子指?,死皮翹起,病怏怏的樣子沒有說服力。 不行,剛聽見了,你半夜就開始不舒服,是不是在這坐一宿了?老母親問。 張直沒敢點頭。早上大家都忙著洗漱出門,他死忍著咕嘟咕嘟作動的肚子,提著個塑料袋在客廳吐,不好跟別人搶廁所用。 老母親一看張直這老實的樣子就明白了,你老師說一定要帶你去醫(yī)院開藥,不行就打針,不然你會脫水。你上次開的藥已經(jīng)過期了,沒法吃。 老父親在廚房轉(zhuǎn)了一圈,里面沒燒水用的壸,也沒有鍋碗瓢盤,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想給張直燒口水喝潤潤嘴唇也不行,早知道就先在樓下買好水再上來。老母親扶起張直,叫張直去穿好衣服上醫(yī)院。張直讓老母親在外面等,老母親怕這萎萎軟軟的人中途跪到地上去,一直把人扶到房間里才松手。 這下倆老人更是目瞪口呆,這都是什么出租屋啊?根本不是屋,是床位,跟學(xué)校宿舍似的,或者像綠皮火車。老人是老花,但不是瞎子,加上張直爬到上鋪遮遮掩掩地穿衣服的動作,什么都不用說了。 房間里的人都不在,只有小個子鉆進來坐到張直下鋪上。這床上晾著好些衣服,有些掛在上鋪的床架橫木上,有些掛在樓梯邊沿。男人收著衣服,忽然問站在床邊的老人:你們知道你們兒子是基佬嗎?就是同性戀,喜歡男人那種,zuoai會插進屁眼。屁眼知道吧?就是拉屎的地方。 咚一聲,張直順著樓梯摔了下來。他本來就四肢發(fā)軟,下來得急更是沒踩穩(wěn)樓梯。老人趕緊上前想扶起張直,張直動作更快,從地上爬起來猛地撲到男人身上。這一個猛沖花光了張直的力氣,他揪著男人領(lǐng)子的手在發(fā)抖:cao你媽!你別亂說話! 你那天帶了個男人回來,我又不瞎。 我說了那是我哥! 眼看張直要揮拳打人了,老父親連忙把人架住往回拉。 似乎這個用平淡粉飾壓抑的生存空間終于提供男人樂趣,他嘴巴停不下來,那是你說,我親眼看見你倆睡一張床。 我哥在附近加班到半夜來跟我擠一晚上,他不睡我床難道睡你床?你腦子有毛???張直吵著吵著把臉吵紅了,沒有了剛剛的病態(tài)。事情我都跟房東解釋清楚了,房東沒意見,你在這唧唧歪歪什么? 上次嚴亦寬來借宿,兩人的確磨磨蹭蹭了。幸好張直在兩人睡著前清理了一下,讓嚴亦寬穿上褲子。誰也沒想到第二天早上一睜眼,看見下鋪的矮個子站在床頭盯著他們看,滲人得很。嚴亦寬走后,那男人把事情鬧到房東那去,張直編了個自己哥哥來借宿的謊,房東只說下不為例,畢竟這對別的住客造成安全隱憂。租出去一個床位就一個床位的錢,房東只認錢,沒把張直趕出去。 老父親顫巍著爬到張直的床上,把能收拾的東西都收拾好。張直氣喘吁吁,老母親順著他的背說:看完醫(yī)生先回家休息。 男人突然歡呼一聲:原來是來體驗生活的??!有家就快滾回去吧,裝什么貧困人士。 張直上了出租車都是抖的,老母親在一旁勸他別氣了,老父親坐副駕上問他想吃什么,回家給他做。張直怕自己眼眶紅了被老人看見,便閉起眼睛大口大口換氣。 他此時不應(yīng)該去看病,應(yīng)該去挖個坑把自己埋了。老父親和老母親沒對他說過一句重話,沒餓過他肚子,也沒把他當(dāng)過外人,而如今他令倆老人蒙羞了。那男人的話落在老人耳朵里,鉆進血液把老人的心臟由內(nèi)而外撕碎了。他做什么都縫補不了。老父親和老母親受到這樣的傷害,他又怎么面對嚴亦寬? 對啊,嚴亦寬連男人鬧到房東那去都不知道。 張直急切地睜開眼看向老母親:你們別告訴老師。房東那邊真的沒問題,我還可以繼續(xù)住。那個男人他原本就不太正常,窗外有小鳥叫也能吵到他,天天打電話讓房東去把鳥給抓了。房東還讓我別理他。那天老師來真的是因為加班太累了,地鐵跟公交都停了,打車回去又貴。我房里沒有別人見過老師,老師那天很早就走了,沒有其他人會知道老師 張直說不下去了。老母親揉了揉他因為緊張而收縮的肩膀肌rou,沒事了,不要去想了。現(xiàn)在先調(diào)理好你的身體,別的事情不重要。 嚴亦寬趕回家時,張直已經(jīng)吃過藥喝了粥,不太安穩(wěn)地睡下。父母坐在客廳等著,一副要開庭審問的樣子。嚴亦寬到房里看了張直一眼,又在那張泛青的臉上親了一下,才到客廳受審。 張直平時不愛亂花錢,做主管工資也不會低,怎么會住那種房子? 嚴亦寬這才想起,自己忘了提前給父母做心理準備。他思忖過后坦白道:我們這房子的房租,張直繳三分之一。 父母愣住。 他想在我公司附近租房子住,但租金都太貴了。我說我可以承擔(dān)家里的開銷,他不愿意,說這也是他家。他現(xiàn)在就兩頭燒。 新家的采光好,但現(xiàn)在陽光曬得客廳里的人焦灼。 老母親給從外地趕回來的兒子倒了杯水。玻璃杯咯嗒放到茶幾上的時候,她找到沉寂的缺口。要不我跟你爸回去吧。 嚴亦寬伸了一半的手縮回去。 不行。 聲音從張直的房間傳出來。張直休息了一會兒,人比較精神,說話也比之前有力氣。他走到客廳沒往沙發(fā)上坐,明明空位還多著。他說:老師還待在這邊工作,你們回去了沒有人照顧,他會不放心。 嚴亦寬挪了挪位置想拉張直坐下,張直堅持站著。小孩這邊工作才上手,沒辦法跟你們一起回去照顧你們。 你們在這找房子的那幾個月,我們在那邊不也好好的嘛。 幾個月是短時間,往后的十年二十年呢?我跟小孩是肯定不會答應(yīng)跟你們分開生活的。要是我們心里放得下,我早早就到外地工作了,小孩也不用選個本地大學(xué)來念方便照顧你們。 兩邊拔河勢力相當(dāng),張直加了把勁兒:老家的房子租出去了,現(xiàn)在把租客趕走,算違約吧?要賠違約金的。 這是事實,但放房的事情都是張直和嚴亦寬在管理,老父親和老母親知道的不多,現(xiàn)在能唬多少是多少。 嚴亦寬站了起來,靠在張直邊上。我和小孩的情況你們可能知道一些,但不全面。如果你們想要了解,我們隨時可以聊。如果需要時間,我們也可以等。我跟小孩沒別的想法,就是想一家四口好好地生活。 窗外的陽光開始西下,灼熱在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