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父親
第十四章 父親
春夜yin雨。 空氣中的水汽浸潤濕透了床單。 英理躺在家的床上,從床頭柜的抽屜里翻出一包煙,在沉默中安靜地吸完一支。 煙霧彌漫在狹小的房間內(nèi),被沉甸甸的雨氣逼壓得升騰不起來,它懸停在半空,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fā)的懸疑。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壓在枕頭底下的手機發(fā)出消息震動。她沒有去管是誰的。木島理生在河流的另一畔,他不著一縷,瘦至嶙峋的后背布滿血痕,血花開來,蔓延出抽象的畫意。 在零碎黏稠的沉默中,他開口。 城戶有了一個女兒。 恭喜。英理停頓,來到這個殘酷的世界。 她摁滅煙,象征性地側(cè)頭看向破碎手機屏幕里遠在中央醫(yī)院的男人發(fā)來的幸福照片。新生兒皺巴巴的皮膚擠在一塊,羊水還沒有清理干凈,胎毛稀疏,整個哭喪著臉,五官亂七八糟地扭打在一起,小手卻擰成拳頭,打向世界。 好丑。 她心想。想到自己出生的時候可能也這么丑,便難得一笑。 父親父親家重復(fù)啃食這個字眼。 他平復(fù)心情問英理如何看待父親,以一個女兒的角度。 你這個不應(yīng)該問我。她重新抽出一根煙。 我母親告訴我,他在我幼兒園的時候去世了。那一年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地震與海嘯,他把我和母親放在備用沐浴的澡盆里,一個人推著盆子游了很久。沒有活下去。 英理看向自己的手。 他的手在海水里泡了很久,發(fā)白發(fā)皺,像浸在鹽水里的一塊肥豬rou。腿部被尖銳的物體割傷,傷口處的rou從里而外翻出來,已經(jīng)沒有血了。 所以她想了片刻,好父親是愿意為女兒去死的。 現(xiàn)在的她在賢者時刻,難得想做個好人,勸說家割下糾葛,用漂亮的話說就是move on,想到這層她有了力氣,肚子中發(fā)出嗡嗡和咕嚕的聲音,她餓了,食欲奴役她走下床,穿上衣服。她簡單地在冰箱里翻出速凍的煎餃,在放在微波爐里解凍的時候,從掛在玄關(guān)處的皮包里取出她應(yīng)急的醫(yī)療用品,示意木島理生平趴在床上,她要為他清理背部和大腿內(nèi)側(cè)的傷口。 酒精棉擦上背部的傷口的瞬間,家倒吸一口涼氣。做這些的英理笑出聲。 她的理論是疼痛的滯后性是升華疼痛的要素之一,滯后的疼痛因時間的延長而增加痛覺的厚度,酒精和鹽是最好的伴侶,她喜歡清潔衛(wèi)生與安全的疼痛。 家發(fā)現(xiàn)他很難把專注而且認真地扮演護理角色的英理和床上冷峻的施虐狂聯(lián)系在一起。角色與行為的倒錯同時在鏡面上呈現(xiàn),兩個女人的形象纏繞在一起,臉部猙獰,手腕扭曲,互相糾葛。等做完這些后,她從微波爐里取出煎餃,吹著氣含住解凍后的湯汁咽下三兩只軟塌的食物元寶,趕時間收拾衣物去浴室里洗澡。 她說她有一個小戀人,正在統(tǒng)考前的關(guān)鍵時期。 她需要急哄哄地趕回去哄他。 門鎖吧嗒一聲鎖住后,家一個人陷落在濘泥的床鋪沼澤。 沒有人為他停留。 她原先想瞞住忍足的,輕輕松松地回家,還臨行繞道一橋附近和幸子在酒吧喝了一杯酒。她身上有偽裝的微醺氣息,笑瞇瞇地解釋說玩得過頭了。 窩在客廳沙發(fā)披著絲絨毛毯看純愛電影的忍足侑士敞開一角,讓踢踏掉皮鞋的英理從空蕩蕩的手臂下方鉆進去。她抱住17歲少年精瘦的腰身,頭蹭在他的胸口,陪他一起看。 她回來得晚,只看到末尾時隔47年的擁抱。狼族少年守候一個單薄的承諾,在原地等待離去的女主整整47年。結(jié)局頗有杜拉斯經(jīng)典不衰的開頭的意味。 播放幕后人員的名單時,忍足問,為什么一周前做的美甲被剪掉了。 因為指甲長長了好麻煩。 她臉色不變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