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解脫

    他的手掌溫柔的順著她的脊背輕撫，就像母親小時(shí)候哄她入睡那般。

    但給她的感覺又有所不同。

    陸沂直覺自己的過去對思凡而言，或許并不是個(gè)有趣的故事。

    不過他還是緩緩開了口。

    我出生那年，家中請道士為我相命，道士算我命中孤煞，克父克母，所有血親皆為我所累，不得善終。

    父親聽后，氣得大發(fā)雷霆，讓下人把那道士逐出家門。

    三年后，我meimei出生。母親產(chǎn)后體弱不久便撒手人寰。又三年，父親受皇命前往清河治水，死于洪水中。

    大哥承襲家業(yè)，為養(yǎng)育我和meimei不停奔波勞碌，在外經(jīng)商時(shí)，喪命于山賊之手。

    后來，我與meimei相依為命，一年冬天，meimei忽然大病不起，我四處求醫(yī)，未果，最后她在我懷中斷了氣。

    陸沂低嘆一聲，微抿的唇角像是在苦笑。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又遇見那道士。

    我問他，為何世上這么多人，偏偏獨(dú)我，命中孤煞，累及家人。

    他卻只是嘆息，天意如此，注定我一身孤苦，唯有修無情之道，方能解脫。

    他的聲音卻很平靜，已經(jīng)過去千年的事情，他早已放下偏執(zhí)。

    這世上，本有人，命數(shù)如此，是為天意。

    思凡卻不能似他那般平靜，她看著陸沂，驚詫得說不出半句話，待回過神來，面上已滿是淚水。低低哽咽著，眼淚不停往外落。睡意全無，只有滿腹的似要作嘔的酸楚。

    這又算什么解脫呢？只是教他不要再去愛人，不會再動情，不會失落不會悲傷，便也再不會苦痛這又算什么解脫？！

    那短短十幾年，于父親而言早已是過去。

    在那些她所未曾經(jīng)歷的過去里，他孤身一人，又是如何面對那一切的？

    想到他可能會經(jīng)歷的那些事情，她便止不住的哭成了淚人。

    好想能為他做些什么。

    陸沂大抵已經(jīng)想到自己若說出過去，思凡這般心軟的孩子，定然會酸楚不已。雖是有所預(yù)料，但瞧見她這般為他哭泣動容的樣子，遠(yuǎn)比他所想的震撼。

    在她心里，自己原是這般重要。

    難以言喻的情愫在他心頭滋長，他緘默片刻后伸出手，指腹抹去她眼角淚痕，溫聲寬慰道：你也不必為此傷感，自那一世后，他們每一世輪回都福澤綿長。

    思凡閉上眼，將手貼在他的手背上，用臉頰感受他手心的溫度。身子仍是顫抖不已，淚似斷線的琉璃珠般往下墜，低低抽泣著。

    若我早些知道她抽噎著說。

    想要了解他的過去，卻不小心揭開這樣的傷疤。

    輪回轉(zhuǎn)世之后，過去的家人都不再記得他。他獨(dú)自一人背負(fù)這份記憶，百年又千年。

    她在母親的愛意中長大，從未覺得自己缺失過什么，也不曾理解孑然一身是什么感覺。與父親相比，她所擁有的，已經(jīng)太多太多。

    多到如今能這般待在他身邊，都是一種奢侈。

    說這些，本不是想要你哭的。陸沂輕順?biāo)谋?，聲音也異常低柔，想說的話很多，話語到了唇邊，又不知該如何開口，那身為凡人的過去，對我而言太短暫，但若是你想知道，我也愿說與你聽。

    最后凝成一聲低微的嘆息。

    思兒，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她留在他身邊太久，未曾見過外面的世界，也未結(jié)識過更多的人，許是，將親情與男女之情混淆也未可知。

    比起他自己，他更擔(dān)心，她終有一日會后悔。

    父親不信我么？思凡極力咽下自己的哽咽，眼眶紅得不像話，父親若希望我幸福，便同我在一處，哪里也不要去。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了解父親一些，也與他離得更近了。無論是過去、現(xiàn)在抑或未來，她也想與他一道分擔(dān)。

    忍不住伸出手環(huán)抱住他的腰，稚氣的同他許下承諾。

    我永遠(yuǎn)陪著您，哪都不想去。

    陸沂仍是覺得，她年紀(jì)尚小，說這些話，還是有些早了。

    但是看著她這般認(rèn)真的許諾，唇角還是不禁泛起一個(gè)柔軟的弧度，伸手將她側(cè)抱入懷中，低頭吻了吻她的眉心。

    好。他輕應(yīng)。

    今夜，許是會做個(gè)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