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憶
第四章 回憶
夜幕籠垂,宋驍插上了門栓,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昔兒,早點睡啊。宋驍在大門口喊。 知曉了。宋昔說完,腳步聲便逐漸遠去。 農(nóng)家的夜,枯燥且無聊。一旦日落西山之后,就是到了就寢的時辰。唯有有錢的地主家,才舍得在夜晚點燈。 宋昔打開窗戶,外面還在淅淅瀝瀝地下雨。她把手伸到窗外,清涼的水珠砸在她手心,酥酥癢癢的。她把沾滿雨珠的手貼在自己微微發(fā)燙的臉上,想到了白日里的那雙寬大微涼的手。那雙手好看極了,白凈削瘦,往日里攥著一只紫毫,在素白的宣紙上行云流水般地揮墨。而今日,那雙手就這么覆在她的唇邊,微微涼涼,就如同這黃梅季節(jié)的雨一般。 今夜無月,夜色籠罩了整個村莊。 宋昔躺在床上,窗戶大開,涼風吹入屋子。她攏了攏被褥,聽著雨打芭蕉,落地成洼的聲音。 她記得今年春日,學堂外面的杏花雨紛紛。身著一身素衣的先生手執(zhí)起一本古籍,用清潤的聲音念了一首(注)。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宋昔記得自己那時候聽得似懂非懂,困惑地問:不就是聽個雨,為何能聽出那么多不同? 古人寫景,并非是為了寫景,而是借景抒情,寓情于景。同樣是聽雨,不同的人生階段,不同的心境,聽到的便是不同的雨。裴修云踱步走到她的桌前,用書籍輕輕敲了敲她的桌角。 若是你來作詩,大概只能寫個雨中吃梅子干之類的吧。裴修云那清雋的眉目,在細如塵的春雨之中,本該隨著記憶模糊。而此夜,她一個人躺在床上,聽著外面潺潺雨聲,竟然聽出了些許愁緒。明日,在學堂之上,她定要扯住裴修云的長袖,說道說道。 天還未亮,她就在滿屋的潮氣中睜開了眼。雨還未停歇,晨霧漫入了她的房間。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被子上,摸了滿手的潮濕。 昨日摘的荷花依舊嬌艷。她捧著滿懷的荷花,走入廚房。 一個時辰之后,宋昔拿著一盒剛出鍋的、散發(fā)著荷花清香的糕點,邁出了大門。走過幾個街口,只見一個少年,口中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騎著健壯的黃牛,晃晃悠悠地面對著她走來。 即便還未看清少年的臉,宋昔也知道是同儕趙明德。農(nóng)家的牛都珍貴極了,只有趙家財大氣粗,讓一只正當壯年、可以耕地的黃牛馱著自家的獨苗上下學。 宋昔!看到了迎面走來的宋昔,少年趕緊把嘴中的狗尾巴草吐了,大聲地喚了一聲。 哎!宋昔應(yīng)了一聲。 回家吧。今兒先生又病了。趙明德擺了擺手。 啊宋昔皺了皺眉頭。該不是她昨日拉著先生淋雨,所以才讓先生感染了風寒?若是如此,她可真是罪人了。 黃牛緩步走過她的身側(cè),趙明德側(cè)過身,雙手按在黃牛脊背上,長腿并作一處,在空中輕輕晃悠。少年身形清瘦,褲腳下露出一節(jié)藕般的腳踝。褲腿寬大,飄飄蕩蕩,更顯他的削瘦。 哎,你手里的是什么?我聞到荷花香了。他下巴微抬,神色不羈地問。少年長著一雙烏漆漆的眼兒,閃動著狡黠的光澤。 又不是給你的。宋昔趕緊捂住自己的食盒,抱在胸前,一溜煙地跑了。 哎,今天沒課!趙明德在她身后大喊。 唉!我都沒問什么趙明德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也不知宋昔跑什么 注釋:是宋代詞人蔣捷創(chuàng)作的一首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