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壞消息

    李珍怡坐在位置上，豎起耳朵偷聽后座的幾個男女生討論的八卦。

    真的很有錢嗎？

    聽說他們家有私人飛機呢！

    ?。坑腥说刮豢跊鰵?，那應該可以每天吃美心餐廳的拉面了。

    美心餐廳是學校對面最貴的面館。

    男聲壓低聲音，卻止不住笑意：丁小雨，你有出息沒啊，都開直升飛機了，要吃什么沒有？

    眾人一陣驚嘆，半真半假地開玩笑：好像電影里的生活啊，他會不會每天在一百平的大床醒來？

    不過我更羨慕的是，據(jù)說他爸爸是個國際大牌的設計師，從清大畢業(yè)的，mama還是知名作家，家庭學術(shù)氛圍好好。

    難怪他考試那么行呢。

    咱們高二的教導主任還是他遠房親戚

    幾人又一陣竊竊私語，李珍怡正聽得津津有味，后頭幾人發(fā)出不自然的桌椅碰撞聲，掩耳盜鈴一般，在一瞬間突然安靜下來，各自回了座位。

    她抬起眼往教室前門看，原來是話題的主人公于清致捧著書回來了。

    李珍怡讀的是公立重點高中，平時大家都穿著普通的運動款校服，黑白條紋，款型寬大顏色清爽。于清致低著眼，沒看人，肥大的校服掛在他身上，瞧起來有些消瘦，同班的青春期發(fā)育中男生，被他比出了幾分笨重感。

    他跟李珍怡是同桌，坐下來之后，細微的動作還帶出一股清爽的香味。

    李珍怡偷偷看他的側(cè)臉，于清致的整個臉也比大部分男生清秀很多，下頜較窄，線條優(yōu)雅，不過他很沉默，不知是不是沒適應高二（1）班過于歡脫的氛圍，他在這個分外吵鬧的班級里格格不入。

    李珍怡偷偷在心里想，于清致應該改名叫于精致。

    在他轉(zhuǎn)學來之前，李珍怡是年級第一，他轉(zhuǎn)來之后李珍怡還是年級第一，不過上次模擬考，他就比她差兩分。

    好險，差點被這小子超了，幸虧她技高一籌。

    明天又要開始月考，李珍怡摸出物理輔導書，煞有其事地問于清致：你復習物理了嗎？

    于清致話不多，但在李珍怡看來，他只是有些社恐，而不是裝逼的那種類型，正常溝通基本沒問題。否則李珍怡肯定也不搭理他，因為她最討厭裝逼的人。

    她話音剛落，于清致果然一邊涂修改液一邊搖頭。

    李珍怡心底一喜，據(jù)她的經(jīng)驗來看，于清致不是喜歡說謊的人。第一次月考，她問于清致復習英語沒，于清致說沒有，果然分數(shù)比其他科目低了不少，后來幾次，也都一一應驗。

    她捧著書往他那邊趴了趴，說：你上次物理也沒考好，剛才老班叫你過去是不是說這事兒啊？

    嗯。于清致又點頭。

    有沒有給你講題？李珍怡兩眼放光，給我透露點兒。

    他們班主任就是物理老師，因為人嚴厲，每次扔黑板擦都特別準，人稱海高第一大魔王，簡稱海一魔。海一魔嘴毒心軟，在學習上盯得很緊，李珍怡猜測老班一定是給于清致開小灶了。

    讓她失望的是，于清致矢口否認：沒講題。

    李珍怡一時失望，倒想問問老班把他叫過去干什么了，但語文老師已經(jīng)抱著書過來，看臉色顯然是想在明天月考前一陣惡補。

    新海高中是國內(nèi)名校，為了不負盛名，學校在成績和校風都抓得很嚴。

    李珍怡不敢再走神，為保住第一的位置，她拉開筆袋，認真聽課。

    高二的學生們壓力很大，再加上第二日的月考，向來歡脫吵鬧的一班也安靜了一整天，雖然大家嘴上都說誰敢在班里內(nèi)卷就吃我一拳，但每個人連上完廁所都是跑著回來的。

    李珍怡就不一樣了，她連水都不喝，飯也不吃，這樣就不用去洗手間了卷死他們！

    這就導致第二天早上，于清致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同桌臉色不太好，少女扎著馬尾辮，沉重的書包看起來隨時會把她壓垮，直到她從書包里拿出三明治咬了兩口，氣色才好看了一些。

    月考的幾天是沒有課的，到了點就分散去不同的考場，李珍怡是年級第一，于清致是年級第二，兩個人理所當然地先后往考場去。第一門考的是語文，李珍怡手里還在背書，她照著書又背了一遍確認無誤，才放松幾分，跟于清致聊天。

    你昨天復習到幾點啊？

    于清致欲言又止：沒怎么復習。

    假的吧，李珍怡回頭白他一眼，大感失望，你也說謊??？

    新海高中哪有考試之前不復習的人？

    于清致想說自己沒有撒謊，不過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過于沉默的少年跟在李珍怡的后面，看著她發(fā)繩上的黑色蝴蝶結(jié)發(fā)呆，又在這發(fā)呆中神游般考完第一場語文。

    李珍怡考得很認真，但她的自我感覺卻不是很好，幾度在考場焦慮到開始咬橡皮、咬手指。

    她不咬指甲，但卻經(jīng)常用牙齒抵著食指的第一個指關(guān)節(jié)輕咬，緩解自己的焦躁。

    這樣的行為對她而言不過是隔靴搔癢，在考完第二天的數(shù)學之后，李珍怡一連卡了幾道大題，毫無把握地解了出來，她的心理防線有些崩潰，捂著耳朵不敢聽別人對答案，沖出了人群。

    此刻正是午休，為了保證學生充足的休息，月考日的午休時間比平常要久一點，李珍怡沒吃飯，從書包里拿了東西鬼鬼祟祟上了天臺。

    新海高中的天臺太高了，又沒有電梯，平時去的人就不多，更不提這樣緊張的月考日，李珍怡踩過幾次點，可謂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了。

    她長嘆一口氣，拿幾張報紙墊在屁股下面，從校服褲子里掏出電子煙，開始吞云吐霧。

    李珍怡有煙癮，尤其是在月考、期末考這樣的大考前后，每當她精神壓力非常大的時候就會想抽煙，以前她是抽傳統(tǒng)煙草的，但是那股味兒太沖了，要散味散好久，她就換成了各種香味的電子煙。

    這顯然是只有她知道的秘密，連她老媽都沒發(fā)現(xiàn)。

    更何況新海高中校風嚴謹，被發(fā)現(xiàn)的話搞不好會被記大過，李珍怡可不想被全校指指點點。

    她抱著膝蓋，一只耳朵戴上了耳機，放的還是她錄的歷史課錄音，歷史老師是個少見的女低音，每次敘事都如畫卷般鋪開，閉上眼極有畫面感。

    李珍怡聽得入迷，沒有發(fā)現(xiàn)天臺鐵門打開的聲音，而當她發(fā)現(xiàn)身后的人影時，身體頓時僵硬。

    她看了看還未散去的煙霧，緩緩扭過頭，祈禱身后的人不是老師。

    烈日徐徐，于清致拿著手里的飯團，為了避光，他微微瞇著漆黑的眼，正半蹲著身子看她，與煙味截然相反的衣皂淡香撲到她的鼻腔里。

    瞥見她手里的電子煙，兩人都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