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顆星

    體育課對于學生來說就是四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除了體育老師慣例要求的女生八百、男生一千米跑步之外，沒什么別的任務(wù)。

    高二三班的體育老師是鳳高籃球部的教練，平常只要見著好苗子就會發(fā)出盛情邀請，加入他們籃球部。他穿著一身運動服，脖子上還掛著短哨，站在方池面前，打量他：這么高平時喜歡打球嗎？有沒有一個籃球夢？想不想加入本校的籃球部？體育老師滿意地點點頭，這小伙子身高體格都不錯，就是瘦了點。

    方池臉上沒什么表情，一句話也不說，他搖搖頭。

    孟星綺好心地為新同桌打抱不平：老師，你都看了人家快五分鐘了吧？他又不是猴兒。孟星綺皮膚冷白，身形高挑，一頭烏黑的卷發(fā)在女生中格外打眼。她這一開口，其他女生都忍不住偷偷瞄過來。

    體育老師看向她，吹了聲口哨，笑了一聲：喲，孟大小姐，今天這么給我面子，來上課啦？

    孟星綺笑瞇瞇道：這不是新學期第一天嘛，好久沒見著您了，怪想念的。

    體育老師也笑瞇瞇：想我你就別逃課，一星期就一節(jié)，按時來上。

    孟星綺抿出嘴角的小梨渦，笑得乖巧極了，我可沒逃課，以前那都是特殊情況。

    體育老師翻了個白眼，忍不住吐槽，一星期一次特殊情況，不知道的還以為周經(jīng)呢。他對方池說：行了，你這么高，站后面一排最右邊去吧。

    老師把這學期新引進的體育器材跟同學們介紹了一下，簡單交代下次課的任務(wù)，就讓他們跑步去了。

    方池繞著環(huán)形跑道開始跑，一邊打量著鳳高的學校環(huán)境。比他之前的高中要大得多，光是教學樓就有好幾棟，就連足球場上的仿生草地，看起來也鮮嫩欲滴，充滿生機，仿佛能聞到青草味。

    方池很快跑完一圈，大氣也不喘一下，看起來十分輕松，第二圈時看到了跑在前面的孟星綺，女生的卷發(fā)實在太好辨認，對方似乎是把校服褲腳給束緊了，奔跑的時候會露出一截纖細的腳腕，水藍色的校褲把她的肌膚襯得雪白。

    方池收回視線，加快速度輕而易舉地超過孟星綺，擦肩而過時，再次聞到了對方頭發(fā)上清甜的花香味。

    孟星綺挑了一下眉，追上去：同桌，你還沒參觀過學校吧？跑完了我?guī)闳ス涔?？順便給你介紹一下食堂和小賣部。

    男生邁開長腿，從風里飄來一句：不用。沒有語調(diào)，起伏平靜，很淡的兩個字。

    孟星綺剛想再說些什么，手機在口袋里震了震，她腳步漸漸慢下來，最后站在原地。

    蘇蓓喘著氣追上來，見孟星綺停在半路，又看了看跑遠的方池，本能地八卦了一下：呼你怎么不跑了？你剛剛和方池說什么了？他不會又說嗯吧

    孟星綺掏出手機，林玨言給她發(fā)來了消息。沒回答蘇蓓剛才的問題，她抬起頭，說：我有點事，先走了。記得幫我打掩護。

    蘇蓓愣了，怎么說走就走，真是反復無常。不過蘇蓓很識趣地沒多問，她點點頭。

    孟星綺一整天都沒回來。

    方池認真聽完了下午的課，記下筆記和各科作業(yè)后，直接收好東西離開了學校。他有特殊原因，跟學校申請了走讀，不在校內(nèi)住宿，也不上晚自修。

    方池乘了二十多分鐘的公共汽車，再走了十分鐘后，拐進了某條小巷子。那像是不為人知的陰暗角落，連陽光照進來都吹不散巷子里的陰冷之氣，蕭條落敗。

    巷子兩側(cè)住滿了人，生銹的鐵窗防護欄上掛著衣服，空氣中彌漫了各種味道，中間的道路很窄，只能容下兩輛自行車的寬度，汽車根本無法進來。

    方池住在奶奶家，屋子老舊，但尚有兩室一廳，客廳有個木制的書架，大部分空間用來堆放著書，本來就逼仄的老房子看起來更小。

    老人在飯桌前等方池，見他回來，撐著桌子站起來，阿池，回來啦。又遞給他一支香，記得拜一拜，和你爺爺一起吃飯。

    方池嗯了聲，放下書包接過她手中的香，點燃后插進香爐里，白煙徐徐升起，又在一個男人的黑白照中消散，眉眼和方池有幾分神似。

    方奶奶很迷信，老房子空氣流通不好，香點多了會多少影響到她的身體，但是她堅持讓孫子每天點一支，說要盡孝心，一家三口都能吃上熱乎飯。

    方池扶老人坐下，是不是等久了？吃飯吧。

    方奶奶是個優(yōu)雅的老人，背挺得很直，進食的動作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連筷子碰到碗都不允許，平日祖孫倆吃飯嚴格遵循食不言的規(guī)則，今天飯間，方奶奶忍不住開口詢問：新學校怎么樣哇？

    很好，方池頓了頓，又補充道：比之前的學校大很多。

    有沒有和同學好好相處？

    方池點頭，嗯。男生腦海里閃過那雙圓溜溜的杏眼，挺好的。

    那就好，老人說話很緩，吐字卻很清晰，我還怕你不習慣。早知道，我就早些讓你過來。

    不會不習慣。

    吃完晚飯，方池把碗洗了，換上一身便服，外面披著校服外套，他打開生銹的鐵門，老舊的門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吱呀像是有人拖著碎玻璃瓶刮過水泥路，巷子里昏黃的路燈的剛剛亮起。

    燈光給他鍍了一層漂亮的顏色，男生琥珀色的瞳孔在灰暗的夜里簡直熠熠生輝起來，方池單肩背包，對屋內(nèi)的人說：奶奶，我去上晚自修了。

    九月份的天黑得早，才剛過六點，街邊的各種霓虹燈燈牌紛紛亮了，五光十色。從家里出來，方池把校服外套脫了塞進包里，大概步行十分鐘，一路走到街邊一家奶茶店里。

    他找了個兼職，每晚在這邊做到十點半，一個小時十八，收益好有加成，店長特別準許他按周結(jié)賬，平常是七點鐘準時過來上夜班就行，但今天是方池第一次上班，店長安排了人手教他調(diào)奶茶，先從最簡單的入手。

    方池換上店里的圍裙，戴上工作帽，指導他的女生見狀就笑了：我還納悶店長怎么會招個新人，原來長得這么帥啊。聽說還在上高中呢，成年了嗎？

    方池面不改色，道：成年了。

    那個女生點頭，叫我妙妙就行。我先給你介紹一下原料，妙妙指著各色奶茶果粉，這是香芋、橙香、荔枝、百香果，那邊的是椰香。我們經(jīng)常做的珍珠奶茶需要用到紅茶粉和綠茶粉，珍珠丸在冰柜里

    把紅茶包泡開，奶精和糖漿加進去就好，最后放點珍珠和冰塊。很容易上手的，喏，你來試試。妙妙拿著調(diào)理棒和雪克杯遞給方池，碰上了男生的手指，方池不動聲色地避開。

    妙妙笑了笑，我先去打掃一下，你再多看看。她套上手套，似乎是想起什么，又回頭，對了，我們店附近有家比較熱鬧的KTV，所以晚上客流量比較多，要是有醉酒的客人進來鬧事妙妙頓了頓，嗓音變得曖昧起來：我這樣的弱女子可就要仰仗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