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廂情愿
一廂情愿
霍家的小侯爺在瀛城可是個鼎鼎有名的人物。 除了他父親的榮光,王上的青睞之外,也因?yàn)樗每±剩瑓s又在很長一段時(shí)間對這方面并不自知。姑娘年紀(jì)越小時(shí)越膽大,對美好的人或事總懷著本能地親近之心。他渾然不覺,對待姑娘總要格外溫存些,騎馬時(shí)會順手接一下,赴宴時(shí)會幫著排席挪位,和他說話,他就會認(rèn)真地看著對方的眼睛。雖然這只是夫子教出來的待人之道,但用他的那雙眼睛望過來,就很難不讓人生出別的旖旎心思。 幾乎在瀛城長大的貴女們都曾將那時(shí)懵懂的霍家小侯爺當(dāng)做美夢來遐想。只是不知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隨著年紀(jì)漸長,小侯爺便不再是從前的小侯爺了。那雙如良夜般溫柔的眼變得陌生又孤矜,他雖然越來越風(fēng)華正茂,卻也更客氣疏冷,使得那些曾經(jīng)愛慕過他的姑娘們都望而卻步。 但是荀菀不同。 荀家是簪纓世家,荀父是瀛城太守,荀家兩個哥哥兩個都從武,前途無限。尤其是荀家二郎荀元,自小就是塾里的同學(xué),湊在一塊兒斗雞遛狗,沒少一起挨打,是多年的兄弟。 她是荀家的千金,自幼就備受父母兄長的照顧疼愛,又是嫡出的,在母親的耳濡目染下早早就學(xué)會了如何把持家事,長輩都說,菀姑娘不論去誰家,都一定是個賢良的主母。與霍星流是青梅竹馬,門當(dāng)戶對。 所有人都說她會是未來的霍夫人。 雖然她從未問過他的心意,但是放眼瀛城,除了自己,還會有誰呢?大秦的兒女不講究成婚早晚,荀菀并不怕等。不過是三年,不過是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夜,不過是院子里的海棠花開了又謝,掛在上面的舊紅綢被雨打風(fēng)吹得不成樣子,又不斷地有新紅綢替代。 可是 兄長他們在元節(jié)大勝還朝,同行的人中卻沒有那個身影。問了才知道,他回故鄉(xiāng)團(tuán)圓去了也是,他常年獨(dú)居瀛城,難得有機(jī)會家人團(tuán)圓。所以她盼了又盼,又多等了半年,才在一個毫無征兆的早晨得知了他回來的消息。 只是,當(dāng)她精心扮好了衣容,要去見意中人時(shí),向來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兄長卻冷下了臉,說:不許去。 荀菀是后來才知道,霍小侯爺在伐楚的時(shí)候撿了個楚宮來的樂伎,還愛上她了。 荀菀本是不愿意用愛這個意義重大的字來形容那一段攏共不到一年的感情。即便那一次觀荷節(jié)上偶遇,她便隱隱明白了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真正地靠近過霍星流,卻不肯相信他會在那么短的時(shí)間里對另一個女子敞開心扉。 直到今日侯府設(shè)宴,前來赴約的人都是小侯爺在瀛城多年來的好友。原本帖子只給了她的二哥,可她實(shí)在想去,起初問了不僅不準(zhǔn),還鬧得兄弟之間很不愉快,再三央求了一回,荀元只得再去幫她問,沒成想竟同意了。 只是她再不敢像十五六歲那時(shí)享受著眾人似真非真的霍小夫人調(diào)侃,在每一個會與他同時(shí)出現(xiàn)的場合盛裝打扮。簡簡單單的一身,一路都藏在兄長身邊,本就是文靜的性子,再一不說話,愈發(fā)在熱鬧的場合里顯得默默無聞。 她來得不知是巧還是不巧,方一到后花園,遠(yuǎn)遠(yuǎn)的就瞧見那一對璧人正在涼亭里與其他賓客說笑。 小貍姑娘是個不容置疑的美人兒,但她美得太鋒芒畢露,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喜歡的一見傾心,之后便魂?duì)繅艨M,是只要盛開就會攝人心魂的罌粟花。不喜歡的,雖然會為她的妖冶艷麗驚艷,卻生不出半分好感,覺得她太濃烈囂張,是工筆畫上太過搶眼的朱砂紅,連出現(xiàn)都是一種錯誤。 她個子很高,竟不大像是南方人,年紀(jì)輕輕便高過了霍星流的肩頭,穿了條胭紅色的羊腸裙,把身段勾勒的玲瓏窈窕。走近了,便看見她狐貍似的臉兒,微微喝了些酒,笑起來眼中的光彩明媚,幾乎叫人挪不開眼。 荀菀看著他們依依挽手,親昵得旁若無人,仿佛真是一對新婚燕爾的夫妻,只覺得很難過。只不是因?yàn)檠矍暗木跋?,而是無比清晰得意識到,自己沒有難過的資格。說是近十年的愛慕暗戀,其實(shí),不過是一場一廂情愿的獨(dú)角戲。 即便不是小貍姑娘,也不會是自己。 何況小貍姑娘真真兒是極好相處的人,有著與外表全然不同的好心腸,不過幾巡酒的功夫,就與來客們聊開了。她落落大方,卻不是貴女那般拘謹(jǐn)驕矜,大抵是因?yàn)檫€有些醉,所以說笑間又有些不加修飾的天真嬌憨,實(shí)在是惹人喜歡。 到了三巡之后,氣氛熱烈起來,霍小侯爺起身,鄭重地向在座諸位敬一杯,道:在座的都是霍某多年的朋友,平日里我從不曾求過你們什么。只這回,我請諸位給我兩分薄面小貍初來乍到,又是這樣的脾氣,若在她哪吃了什么虧,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把賬算到我這里來。她年紀(jì)還小,還請你們對她多照拂些。 是是是大家都是多年的朋友,這樣客氣做什么!小貍姑娘既是你的、你的 夫人! 是是,既是你未來夫人,咱們多有照拂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求倒也不必求,只是酒要再滿上,今晚上兄弟們可別放過,非要將他灌醉了不可! 眾人自然應(yīng)了,紛紛又拿酒吃。不管為霍星流斟酒,還順帶將他身邊姑娘的杯子也斟滿了?;粜橇鳑]說什么,只是笑著喝了自己,再也將身邊的那一杯喝了。 荀菀生怕掃興,哭也不敢哭,只瑟縮在角落里掐著手絹。最后還是荀元摸了摸她的頭,深深嘆氣道:你啊,不見黃河心不死。如今見過了,總該想開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