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都不來
好久都不來
哥哥來給她送東西的次數(shù)逐漸減少。 有一次送到的時候已經(jīng)十點了。 哥你既然很忙的話,就不必給我做東西了,那么晚了也不安全。 她直截了當?shù)貙λ缯f。 很多時候,她都不需要跟哥哥虛與委蛇。 除非是有關那件事的。 哥哥什么也沒說。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天坐在沙發(fā)上,習慣性地扭頭,想問她吃不吃水果,卻發(fā)現(xiàn)她不在家了,然后接下的時間里,電視劇嘩嘩地響著,他一直晃神在想她,于是播放廣告的時候,他便打算做好東西,借口送吃的,去看看她。 不過想來的確是他沖動了。 以后不會了。 不久,她再次提起,他只說好,這好說得勉強他對她說好從來都是利落干脆的。 他變得愈發(fā)沉默,也像他所說的,她獨立,她自己決定,她不再需要他管她也不再需要他了。 哥哥這是扔下她了嗎?雖然知道哥哥不可能扔下她,但她還是不可避免地酸澀,也幸好,在哥哥即將扔下她的時刻,她首先不要他了。 這她早就意識到了。 高考回家,兩人都很沉默。 直到小區(qū)通向樓房的樹蔭小道,她恍然想起,中考后,她興奮地沖出考試學校,一不小心崴到了腳踝,其實根本就不痛,她輕輕松松地就又走了幾步,但在人群之中看到哥哥來了,她立刻就不堅強了,滿眼淚光水盈盈地看著哥哥。 她要哥哥安慰要哥哥背,哥哥竟然背著她,從校門口,到車站站臺,走了很遠的路。 其實她只是想逗逗哥哥,隨便在他背的時候,用力壓下去,然后再賤兮兮地嘲笑他的。 也許是那天異常溫柔的太陽,讓她難以自拔。 突然一只貍花貓躥出來,遲煦漾嚇得崴了一腳,只有一點點疼。她看著哥哥關心的目光,這次哥哥還會和以前那樣嗎? 遲煦漾咬了咬唇,踉踉蹌蹌走了幾步,就裝作疼得走不動了。 但這次哥哥沒有像小時候那樣二話不說就背她了,他似乎很為難。還是堅持扶著她的胳膊,在遲煦漾扭扭捏捏摔倒下,才勉強地背上了她。 整個人壓在哥哥脊背上,遲煦漾卻沒了回憶的心思。 她本來也沒想要哥哥背,但見到哥哥勉強的表情,她就鬼使神差地任性了。 走過小道的時候,有頭發(fā)灰白的老爺爺在樹蔭下下棋,小孩子在旁觀戰(zhàn),年輕情侶牽著金毛散步。 他們都沒說話。 哥哥身上的氣味碾碎了粘在她的衣服里。 是溫暖的,熾熱的,也是破碎的,短暫的。 這大概是最后一次,他們正大光明地在人群里,如此親密。 哥你考得怎么樣?。?/br> 能不能和我一起考上茂大呢? 遲涼波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 小煦,我可能不會去茂大了。 遲煦漾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滋地刮過純棉衣物,她假裝不在意道:沒關系的。 哥哥也許只是 是不想去。 為什么啊?她努力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因為想去更遠的地方看看。 可是高中三年,哥哥和她都一樣,想去茂大的。 陽光像針一樣刺在她的臉上,黏糊的汗水濡濕額前的碎發(fā),也只有衣服上的汗?jié)n提醒她,此時自己不是赤身裸體地站在大街上仰頭被炫目的日光一下又一下地切割著眼睛與皮rou明明此時他們的身體和小時候一樣近,但心卻怎么也觸碰不到了。 那很好啊。 再多的祝福話,她也說不出口了。 走到樓里,紅色的FU特別顯眼。 哥,電梯滿了,應該是九樓裝修運東西吧,好像還要蠻長的時間的,遲煦漾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不如先把我放下來吧。 哥哥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旁邊,貼心地扶著她。但遲煦漾努力地笑了笑,卻發(fā)現(xiàn)自己笑不出來。 她分明在哥哥臉上看到了類似于如釋重負的復雜表情。 是因為距離遠了嗎? 哪怕是再親密的兄妹,大了也會保持合適距離,甚至漸漸疏遠陌生。江柳無和江翡七歲之前,同吃同睡仿若連體嬰兒,可現(xiàn)在一同走路,都要隔著幾個巴掌的距離,生怕自己挨到對方。 大概這種情況在他們之間來得比較晚吧。 更何況,或許哥哥以后還會成家立業(yè),有他的家庭,他的妻子,他要負擔的責任。 盡管她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好人,但也不愿打擾另一個家庭。即使這個家庭有個人和她血脈相連。是她用盡生命之中的每一秒呼吸也不能停止愛著的人。 遲煦漾盯著電梯,但目光卻未落到實處。 如果哥哥真的要結(jié)婚,她就把他扔得遠遠的。 但好像關鍵不是他結(jié)不結(jié)婚,而是他們是兄妹。扔什么扔,真是好笑。 哥你以后會結(jié)婚嗎? 她想問哥哥,但看到他的時候,又咽回去了。 哥,終于高考完了,我可以談戀愛啦。 她知道他的哥哥,會結(jié)婚的。 高三上期,中秋半天假期,全家一起看相親節(jié)目,哥哥問她:小煦結(jié)婚嗎? 據(jù)說相伴很久的情侶,只要在一個逛超市挑選蔬菜水果的閑暇白晝,隨意一問結(jié)婚嗎,便可成功。而現(xiàn)在哥哥也在問她,就好像在跟meimei求婚了一樣。 她心煩意亂,真想懟上句我們是親兄妹。 呵他可真清白,遲煦漾垂下眼眸,只要他存在,和她呼吸同一片空氣,和他說一無關痛癢的話,她就會被他誘惑到。她為他心旌搖曳,撞死鹿林,可他對此卻一無所知。她忽然覺得牙齒很酸,理智約束了她,最后她還是沒說出這句話。 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做賊心虛往那個方向想了而已。 當然,當然會結(jié)婚。 那哥你呢? 也許會的吧。 其實哥哥想說的是也許不會,甚至連也許都不想說。但他掩飾得過好,她聽到的就是哥他以后會結(jié)婚。 如果沒遇見,其實單身更好。 最后他這樣說,然后她認同。 但哥最后還是會結(jié)婚的。 這點她早就知道了。 ** 又過了兩天,mama連環(huán)奪命call,通知遲煦漾,別人贈與她們母子三人一瓶紅酒,還剩下一半要她速來一品,要不然明天她就一個人全喝光了。 你哥已經(jīng)喝完一半,現(xiàn)在醉得不省人事正吵著鬧著要見你。mama實在是照顧不了你哥那么大一個人,給你一個小時回家盡快! 其實后一段才是重點吧。 遲煦漾回到家后,哥哥坐在沙發(fā)上,昏暗的燈光落在他半張臉上,光影模糊,他神情有幾分寂寥。 到底喝沒喝醉?。?/br> 哥我回來了,她換好拖鞋,輕輕地喚他,不來迎接你親愛的meimei嗎? 可遲涼波還是坐在沙發(fā)上,一動也不動。 遲煦漾察覺到不對勁,走上前,看見哥哥兩頰透紅,湊近還能聞到清冽的酒味。 哥你喝酒了? 遲涼波這才有反應,眨眨眼,眼神清亮。 喝酒,沒呢,我就喝了點水,誒?你是誰??? 遲煦漾沉默了會,勾起唇角:我是你爸爸。 哦你是我爸爸啊。 叫一聲來聽聽。 遲煦漾壞心頓起。 爸爸?他遲疑地叫了一聲。 遲煦漾憋笑,拉長聲音地誒了聲。 爸爸。哥哥坐在沙發(fā)上,唇瓣潤澤,神色無辜,很乖地叫了她聲爸爸。 還特別響亮。 遲煦漾笑要憋不住了,她急忙捂住他的嘴。 遲煦漾你讓你哥喊你啥呢? 遲舒芳就站在房門口,也不知道聽了多少。 媽我哥喝酒了,我讓他認錯呢?遲煦漾馬上松手,向她媽撒起慌來臉不紅心也不跳的。 別欺負你哥,mama叮囑完就指揮著她,你把你哥送到房間睡覺去。 媽我才剛回來。遲煦漾嚶嚶假哭,血淚控訴她,不是說要給我喝酒嗎嗚嗚你不愛我了,媽你不愛我了。 那你就讓你哥在沙發(fā)上自生自滅吧,我去睡覺了。 mama果然狠心,門啪地就關上,也不帶猶豫的。 門一關,遲煦漾立刻停止表演。 哥你能自己站起嗎? 我扶你起來。 遲煦漾拉起哥哥的胳膊,可他沉在沙發(fā)里,不開心地打開她的手。 哥你聽話。遲煦漾柔聲哄他。 不要嘛,我想呆在這里。 哥你會著涼的,聽話好嘛? 著涼?哥哥微微歪頭看她,狐貍眼翹起,眼角像雪落了梅,姝麗純艷,又帶點純真的惑。 是啊,會著涼的。 我不怕著涼。 你怎么就不怕?遲煦漾想直接動手,暴力解決。 我是樹。 ? 什么樹? 一顆棵會開花的樹。 你還在佛前等了五百年對嗎? 你怎么知道?哥哥像只被抓著耳朵的兔子,警惕地看著她。 因為我也等了五百年。 你也等了五百年嗎?哥哥眼中的警惕淡了些。 是的,我也等了五百年。 那你開花了嗎?等到了他你想等的人嗎? 沒有。遲煦漾笑容有點淡了。 那哥哥看著她,想了想,說,那你不要靠近我。 ?? 哥你看你說的是人話嗎? 遲涼波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不是我嫌棄你,只是你這樣的話,我會被傳染的,我還想等她呢。 那哥哥你說你想等的是誰? 遲煦漾抓住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問道。 我想等你 心猛然一跳,然后停止供血。 哥哥,你看著我的眼睛,你說說你想等誰? 等你。 遲煦漾放開他,心像深冬裂谷,風雪呼嘯而過,白茫茫空洞洞的,她忽然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你好久都不來。 我的葉子都要枯了,枝干都要被砍了,樹根都要腐爛了 冷靜,冷靜,冷靜好了,遲煦漾你冷靜了,啊啊啊冷靜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