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新對食
長安的新對食
年英被留在屋外,楚辭按吩咐,信步走入內(nèi)房。 香砂爐暖應(yīng)有盡有,燭光璀璨與屋外的冰天雪地,簡直是天壤地別。 長安坐在床頭,懷里半躺著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口中半撒嬌的呻吟著,央央無力,好似痛苦的不行。 太醫(yī)院楚辭,拜見司公。 長安這才將視線從安卉身上移開,望向彎身行禮的女子,近半年不見,女子竟已穿上了青黃官衣,頭頂上的玉冠帶可騙不了人。 青絲齊整束起,雙臂端正于前胸,青衣黃底相接的衣袍,腰間七品冠帶正襟,記憶中嬌滴滴的姑娘,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女官。 模樣出落得清麗端莊,行禮躬身中透著一股戎裝的颯爽之態(tài)。 過來診脈。 楚辭應(yīng)聲上前,雙膝跪在床榻上,女子慢慢悠悠轉(zhuǎn)過身來,手捂著起滿紅疹的半邊臉。 流著眼淚,鼻尖微紅,口中酥人心魂的叫著長安。 哥哥...好哥哥...卉兒好疼.... 這一叫讓楚辭覺得似曾相識,當(dāng)初長安也是讓自己那么叫他,如今也算是找對了人,這嬌柔的輕喚,任誰都會憐惜有佳。 莫著急,先讓吏目看看。長安心疼地擦去女子臉上的淚水。 楚辭打開藥箱,拿出金枕墊在女子手下,開始診脈。 不知道姑娘何時開始長診?身上可有別的癥狀? 今早上開始的,除了癢沒有別的,只是紅疹越來越多,還腫的厲害。 沒有別的癥狀,內(nèi)熱、濕氣加重.... 姑娘今這兩日,可有吃些平日不吃的東西? 我平日吃食清淡,不會.....安卉低頭細(xì)想一番,忽想起昨晚與長安吃了的東西昨日吃了幾個海蝦丸子。 這就是了,楚辭收回金枕,合上藥箱,退后幾步站定。 躬身向長安稟明回司公,安卉姑娘應(yīng)該是吃了海蝦所致的過敏之癥,而現(xiàn)在皮膚又紅又腫,有些紅疹已抓破,需要內(nèi)服涼血解毒之藥,再配制些藥末外敷方可奏效。 哥哥,卉兒會不會毀容啊? 長安不厭其煩地給她抹著眼淚,尖利的聲音柔柔輕哄有哥哥在,你不用怕。 眼前溫情的長安讓楚辭感到詫異,若不是親眼看到,她此生都不會相信,心狠手辣的大司公,竟在此哄一個半邊臉慘不忍睹的女子。 好似生怕耽誤了治療,長安望著必恭必敬的楚辭,吩咐道這里就有煎藥的東西,你只管開方子,需要什么藥,本公差人去御藥房取。 是 楚辭退出房門,一陣?yán)滹L(fēng)夾著雪花襲來,瘦弱的身形沒忍住的打個寒顫,筆尖飛針一般的寫下需要的藥材及器皿,便和年英一同被安排到廚房。 中午只進(jìn)了兩勺粥,此刻早已經(jīng)消化完了,楚辭與年英相視嘆氣。 搓手吹著哈氣,微微余熱讓人得到片刻的溫暖。 藥倒是好弄,楚辭開了除濕解毒湯,生甘草、塊滑石、木通、地丁、連翹、金銀花、梔子、土茯苓、適量的生薏米、大豆黃卷、白鮮皮,煎服即可。 稱好重量,楚辭把藥交給年英公公,這煎藥就交給你了。 你放心。 接著就是做外敷消腫止癢的藥,楚辭把器皿清洗之后,開始稱些清白粉、冰片、石膏末、海螵蛸末、青黛、放入碗中開始研磨,因為太醫(yī)院沒有小的青黛,所以研磨也比較費(fèi)功夫。 在案臺上磨了好一會,完全使不上力氣,索性楚辭就跪在地上,這樣能抻勁磨得快點。 這可不行,天寒地凍的,回頭濕氣入體,膝蓋該疼了。年英勸道不如老奴來。 不用,還是我來吧,公公看著藥就行。 屋外雪越下越大,上房屋又催的緊,沒辦法,只能盡快研磨,手拿著冰涼的石杵,楚辭的手指早就沒了知覺。 狂風(fēng)攆著雪花,在潔白一片的屋外嬉戲玩鬧,不知不覺,天色暗了下去。 傍晚時分,楚辭把過篩后的藥末摻勻,倒上香油扮成粘糊,一點點的敷在安卉臉上,冰涼的藥劑慢慢深入肌膚,很快就不再痛癢。 楚辭一直在屋外候著,約莫有兩刻鐘后,才進(jìn)去把藥劑洗掉。 原本惡腫不堪的半邊臉rou眼可見的消腫,只留下深紫,安卉這才松口氣,欣喜若狂的轉(zhuǎn)撲到長安懷中。 湯藥和藥粉連用三天即可,到時臉上會有些未復(fù)原的紅印,姑娘再來御藥房拿些藥膏。 冬天夜長,離開監(jiān)舍時天空已經(jīng)擦黑,雙腿剛邁門,就猛地一打軟,整個人跪在雪地里。 哎呦年英見此,急忙攙扶。 兩人沒走多遠(yuǎn),身后有人叫住了楚辭,正是帶她來的公公。 雙手奉過一只翠濃的扳指,花紋精致,樣式小俏,不像是男人戴的。 不白叫你伺候,這是司公賞的。 都說人窮志短,楚辭一見這上好的扳指,烏青的嘴角緩緩揚(yáng)起,心里第一反應(yīng)就是能從御藥房拿些好人參給裕泰。 他現(xiàn)在腿正是恢復(fù)期,正需要些好的補(bǔ)品,也就沒有推搪,直接收了下來。 下官謝過司公,勞煩公公代傳。 俗話說的不錯,凡是一旦開了頭,就會一發(fā)不可收拾。 從那日出診起,時常有公公、嬤嬤、姑姑來外值傳人。 楚辭知道是自己開了個不好的頭,只能硬著頭皮前去,問診回來后,再按照出診記錄,去御藥房登記。 再出宮就是十二月中旬,縱使這幾日馬不停蹄的忙著,楚辭也沒忘記買補(bǔ)品的事。 她把翠性絕頂?shù)挠癜庵竿腥私o賣了,得的五百兩紋銀,全部搭進(jìn)了御藥房,貴是貴了點,但是東西好,想想也就不覺得貴了。 拿著幾盒補(bǔ)品,本想雇個馬車,但雪實在太大,別說馬車,就連行人,都沒看見幾個。 可一旦過了今日,往后出來就更難了,咬咬牙,楚辭披著淡青色的斗篷,就往漫天飛雪的宮外走去。 頂著狂風(fēng)、踏著厚雪,凌冽的疾吼在耳邊狂嘯,刮著細(xì)嫩的臉頰,不一會就凍的又紅又腫。 積雪堆到腳踝,剛一腳就陷了下去,楚辭手里死死抓著包袱,氣喘吁吁地從雪中抽出腳,口中邊呼出哈氣又不小心吃了一嘴的冰雪,緊接著另一只腳又陷進(jìn)去。 靜心寺內(nèi)白雪皚皚,地上都看不到腳步的痕跡。 入冬后太監(jiān)們就不怎么走動,尤其是接連幾天的大雪,更是凍的這些老骨頭動彈不得,安安分分的躲在屋子里。 聽著窗戶被雪撲的棱棱作響,裕泰坐在床上沒有起來。 打小他就盼著哪天能出宮,不用再侍奉主子,不用在深宮煎熬,可真到了這一天,他竟然無比的想回去,甚至覺得自己無用之極。 本以為又是空等的一天,誰知他竟聽到院子里有喘息,以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立即起身開門,眼前的人讓他遲愣震驚,縱使風(fēng)雪已經(jīng)染白了她的長發(fā)、眉眼,整個人都被裹成了雪人,他還是認(rèn)出了她。 姑娘.. 雪從門口灌進(jìn)來,有些吹進(jìn)了他的眼睛,冰涼的東西,反而引紅了眼圈,滾起熱淚。 把人拉進(jìn)屋,與冰塊無異的小手,直涼的他眼睛漲疼,一滴淚毫無征兆的落了下來。 拂袖一下擦去眼中的淚,雙手顫抖,解開女子已經(jīng)結(jié)冰的披風(fēng),扶人坐在床沿上,毫不猶豫的彎身褪下雙靴,果然已經(jīng)濕透且冰硬。 一股邪火涌上心頭,裕泰想開口責(zé)怪,為什么今天還來,路上出事了可如何是好。 可看著凍紫的腳踝,眼淚不聽話的往下砸,喉嚨頓時哽住,一句嗔怪的話都說不出。 姑娘把外衣脫,先進(jìn)被子焐著。 大約是凍的太厲害,受的冷風(fēng)鉆進(jìn)骨髓一樣,進(jìn)屋不但沒覺得好轉(zhuǎn),反而渾身都叫囂著疼。 楚辭一瞬間胸腔里堆滿了委屈,抱著雙膝在被子里,嗚嗚哭了起來。 裕泰跑到外面大棚下,在公用的鐵鍋里盛滿了雪,點著火,胡亂塞了幾塊柴禾,看著柴火燒紅,拿出幾個放進(jìn)鐵盆,先端到屋里。 剛到門口,就看到泣不成聲的人,剎那間腳下長實了一般,紅紅的眼圈又充滿晶瑩。 他低下頭,把門留一道縫,唯恐煙火氣嗆著她,火盆架到板凳上,放在床邊。 姑娘...坐在床沿上,裕泰慢慢掀開被子,她臉上舊淚未干又添新痕。 揚(yáng)起手,心疼地用衣角擦去眼淚,啞聲賠罪讓姑娘受苦了。 聞聲,楚辭側(cè)目看著床邊的火盆,心里的委屈慢慢褪去。 想想也是自己太嬌氣,明明是自己自作主張要來,這會自己倒先委屈上,還給裕泰使小性子。 淚水浸濕的雙眸望著裕泰,良久,雙臂尋求依偎地環(huán)住他一只胳膊,額頭抵在他的肩頭,久久不語。 女子仍在抽噎,脫去外衣,淺綠的小襖包裹著嬌小的身形,微顫的雙肩顯得異常單薄。裕泰側(cè)頭看過去,眼底充滿酸澀,按理說做了吏目是好事,好歹是個女官,怎么感覺她好像瘦了不少,原本就不起眼的骨架,更覺得小了一圈。 裕泰坐得筆直板正,能讓她好好靠一會。 沒過多久,肩頭傳來沉睡的呼吸聲,楚辭竟然就這樣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