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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雙城故事在線閱讀 - 番外 周舟

番外 周舟

    

番外 周舟



    2014年1月,我去見了我的委托人周舟。他被起訴主謀多起謀殺,以及制作販賣毒品罪等多項罪名。

    會見地在榕城第三看守所。

    那天天陰,風(fēng)大,有點冷。

    我在會見室等了大約十分鐘,他被獄警帶來了,手銬腳鐐?cè)?nbsp;  ,卻依然身形挺拔,進來的時候和我以往的任何一位委托人都不一樣。

    獄警把他按在特質(zhì)的椅子里就出去了。

    會見室只剩下我和他。我看了他一眼,他正好也在看我,眼神交流,他給我的第一感覺就是有種不一樣的氣質(zhì),只不過神色有點暗淡,似乎對自己即將面臨的庭審已經(jīng)猜出結(jié)果。

    總之惘惘然,茫茫然。

    我依照程序,問了他一些基本情況。說到姓名,他糾正我:叫我白子燦吧。

    我看了他一眼,改口:白先生,你知道現(xiàn)在檢方要起訴你哪些罪名嗎?

    他點點頭,知道。

    我自我介紹道:我是你的代表律師,也會在庭審上為你辯護,不過你需要把所有實情都告訴我,包括你做所有事的動機,以及被抓的所有經(jīng)過。

    他嘴角似乎牽動了一下,不知道是自嘲還是什么,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問我:他們指控我殺人,被害人里應(yīng)該包括一個叫林競堯或者林偉的人吧?

    我腦海里過了一遍在警察局看過的資料,知道他在等著我的確認(rèn),點點頭,問他:他是什么人?

    他這次很明顯的笑了,說:是我想要殺的人,當(dāng)然也是被我殺死的人。

    我整個人為之一頓,抬眸看他。

    他眼神突然變得犀利,隔了層鏡片,竟然閃出一絲如愿的光芒。

    在我之前所有接觸的案子里還沒有哪個被告像他那樣,在殺了人被抓后還如此不羈和輕狂的。

    雖然這個案子其實警方已經(jīng)掌握了足夠的證據(jù),但我還是秉承專業(yè)的職業(yè)素養(yǎng),仔細問他:他和你有什么過節(jié)嗎?

    原本又以為他會直認(rèn)不諱,沒想到這一次他非但沒有回答我,還問了我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他問:你愛過一個人嗎?很愛很愛的那種。

    我愣了一下,隨后反問他:什么叫很愛很愛?

    他想了下,說:就是,感覺除了這個人,這輩子再也愛不動其他人了。

    不知道為什么,我在他的這段話說出后竟然嗅出一絲重要的信息,當(dāng)下就問他:你有嗎?

    他眼神突然溫柔,回答道:我有。

    我等著他繼續(xù)把話說完,他似乎也知道我在等,繼續(xù)說:就是那個曾經(jīng)同樣問過我這句話的人。

    我接話:她是誰?

    他看著我,說:童佳。

    我突然沉默了,同時也看著他。這個名字我在警方那里也見過,但我想聽他親口說。

    他沉了口氣,等了半晌才開口:我能給你講個故事嗎?

    我點點頭。

    他又醞釀了一下,開始:很久前有個男孩,他母親是一位大佬的情婦,是個上不了臺面的人。后來這位母親生了男孩沒多久,就因為抑郁去世了。男孩被他父親送去了國外,開始他常年海外的生活。而他的父親,因為身份特殊,后來又換了好幾任情婦,早就把這個不怎么親的兒子給忘了。只有他最得寵的女兒,就是這個男孩的同父異母的jiejie想到這個男孩,會偶爾飛去國外看他。他也從她那里獲得了僅有的一絲親情。后來男孩為了和jiejie多見面,努力讀書,在眾多國際比賽中獲獎,而他的努力同時被他父親得知,他父親自然很開心,對他的關(guān)注也越來越多,并且想利用他所學(xué)的專業(yè),建立起國內(nèi)和南美之間的生意往來。而那種生意觸犯法律,當(dāng)時男孩的jiejie明確表明了反對的態(tài)度。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我問他:之后呢?

    他像陷入沉思,幾秒后才說:從來沒有被父親看中過的男孩自然同意了父親的建議,而他的jiejie為了保護他的身份,一直小心翼翼,沒讓外界知道他的存在。

    聽到這里,我大概知道他在說他自己的故事,但我還是問他:這個男孩和那位童佳有什么關(guān)系?

    他突然抬眸看我,眼神怔怔的,說:那男孩的jiejie喜歡了一個人,她從來沒有那么上心過,在一次視訊聊天的時候還把那人的照片給男孩看,男孩能感覺出jiejie是真心喜歡,很為jiejie高興。可沒過多久,爸爸和jiejie就全被警方抓獲。

    說到這里,他又一次停頓,我卻緊緊盯著他,看著他的表情。

    他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爸爸是在出事當(dāng)天被擊斃的,jiejie被抓進了警局,男孩在國內(nèi)從來沒有露過面,只通過網(wǎng)絡(luò)和這里的人聯(lián)系,他用化名在國內(nèi)為jiejie請了最好的律師,可一切都太遲了,警方所握的證據(jù)實在太多,足以令jiejie獲刑。而事實上這些證據(jù)除非最親近的人,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得到。于是在一番排查后,jiejie才不愿接受事實,提出可能是那個男人干的。

    我打斷他:哪個男人?

    他原本毫無波瀾的臉上,多了層狠戾的味道,咬著牙說:jiejie真心喜歡的那個。他利用jiejie的真心,欺騙了她。他的真實身份是個警察,接近jiejie就是想在她身邊成為臥底。

    我將他說的所有東西都串聯(lián)起來,理清了里面的邏輯關(guān)系,于是問他:那和童佳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他笑了笑:jiejie在被判死刑后,男孩一直要找到那個男人,可那個男人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而男孩查到的和他有緊密關(guān)系的人就是童佳。

    說道這里,我又打斷了他:白先生,不好意思,想表述一下我的一個猜想,那個男孩應(yīng)該就是你吧。

    他淡淡看著我,點了點頭。

    我理了一下他話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得知了童佳是那個男人的?

    他接口:未婚妻。

    然后他笑了一聲:可笑的是,連她都不知道那男人去哪了。

    你知道嗎,在委托國內(nèi)的人找了半年時間無果后,我本來要親自回國找這個男人的,沒料到,那天在紐約,在我公寓的門口,竟然遇到了童佳。我當(dāng)時就在想,這次連老天爺都幫我了,竟然把她送到我的跟前。于是我退了飛回國內(nèi)的機票,成為了她的一名鄰居。

    我突然覺得故事變得越來越戲劇性,簡直和電影橋段一樣,令人不可思議,又有某種冥冥中的安排,于是我大膽地問:然后,你就想利用她幫你找到那個男人?

    他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一開始的確如你想的那樣,我想利用她查出那個人的下落??墒呛髞?/br>
    后來怎樣?你愛上她了?

    他毫不掩飾地肯定,說:是的,我愛上她了,很愛很愛。我甚至希望那個男人永遠不要出現(xiàn)。

    可惜事與愿違。我當(dāng)然知道之后的事,之后就是因為這個男人的出現(xiàn),他開始殺人。

    我問他:后來這個男人出現(xiàn)了,所以你百般阻撓,于是不惜殺了人?

    他竟然坦然承認(rèn):是的,他的出現(xiàn)我真的始料不及,但我知道,這一次我不能讓他再奪走我愛的人。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可以任人宰割,任人欺負(fù)的人,他之前給予我的痛,我發(fā)過誓要讓他成倍地感受。我要他眾叛親離,最好的朋友一個個死在面前,也要他愛的人離開他。

    所以你前后殺了孫誠,馮青山?我即刻問道。

    他說:不止,還有一個,在長春的時候,我殺了一個流浪漢,那個人對童佳不利,傷害童佳的人我絕對不會放過。

    我突然無話可說,心想著這算為情犯罪?可怎么看也不覺得他是一個戀愛腦啊。

    而之后他的話或許解開了我一些疑問,他說:童佳并不是很完美,卻是和我最搭的,我們很像,很多地方,尤其在感情方面。

    然后,可能想到什么,他自言自語了一句:可惜,她再也不會走向我了。

    我有點煞風(fēng)景地提醒他:按你說的,她應(yīng)該是個專情的人,既然這樣,你又有什么理由相信她會放棄從前的執(zhí)念,改而投入你的懷抱呢?

    他沉默了,許久才說:我的確沒有把握,所以只能期望那個人不要出現(xiàn)。而如果他出現(xiàn),我就盡量讓他消失。

    多么卑微的一段感情啊,我心想,但不知道為什么此時此刻竟然有些憐憫他,我知道這種憐憫不該用在此時,但我還是問了一句無關(guān)專業(yè)的話,我問他:你后悔嗎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搖頭,眼神很堅定。

    那次我們聊了很久,他還給我交代了他指使人去炸了奧山漁港海鮮酒樓停車場的事,以及他們在淡江地區(qū)毒村里制作新型毒品的細節(jié)。

    離開前,我和他說:我只能盡力,但我也建議你坦白一切,爭取無期。

    他淡然笑了笑,似乎對結(jié)果無所謂,只說:他死了,我也無憾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親口對童佳說我愛她。

    我突然問他,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他想了想,說:如果可以,你能代我向她說一聲對不起嗎?

    我問:為了什么對不起呢?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為了最初時的欺騙,也為了之后的亦步亦趨小心翼翼,更為了再不能陪她走一路。

    我點頭:如果有機會,我會和她說的。

    他似乎得到了滿意的回答,按了鈴讓獄警帶著離開了。

    案子證據(jù)確鑿,一審二審都被判了死刑。高院復(fù)核前,我又去見了他一次,這一次他消瘦了不少,但見到我卻突然有了精神。

    見面第一句話并不是問我他自己的量刑,而是問我有沒有帶話給童佳。

    我點點頭,但心里藏了很多心事,我在想著怎么和他說。

    他大概讀懂了我的表情,一下淡然,說:其實我也知道結(jié)果了,她不會原諒我的。

    我搖搖頭,她沒這么說,但是有一樣?xùn)|西要我交給你。

    他突然又變?yōu)榕d奮,問我是什么。

    我說:是一條項鏈,紫色的墜子,你準(zhǔn)備怎么處理?

    他聽聞,一秒眼神黯淡下來,過了許久才和我說:這是我母親留下的,我死后也沒什么用了,你能再幫我做件事嗎?

    我答應(yīng)。

    他說:幫我捐了吧,以她的名義。

    **

    最后一次見他是2015年的2月,白子燦經(jīng)過一審二審高院終審,最后終判維持了死刑的判決。

    死刑前我又去見了他一次,他什么都沒多說,只問我事情辦得怎樣了?

    我點頭,和他說把項鏈送去了拍賣行鑒定下來竟然價值連城,然后按照他的意思捐給了婦女兒童聯(lián)合基金會,以童佳的名義。

    他很滿意,再沒和我多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