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假日
065 假日
蓉城北部有個很有名的旅游城市,囊括了名川高山、公園寺廟,風景秀美,最是宜居。 市總工會的療養(yǎng)院便坐落在此處。 將車子停到露天停車場,林以祺一下車就能看到來來往往的男女老少,張袂成陰。 除了療養(yǎng)康復,這里還是個旅游度假的好地方,如今正值國慶長假,自然比平時都要熱鬧。 走進最后面那棟大樓,登記了姓名,坐電梯到五層,徑直步入里側(cè)的房間,還沒等林以祺開口,里面的人就開心地叫起來:你又來了。 房里一共三張床,其他兩張此刻都沒人,只有靠走廊這張上面趴著個穿花裙子的女人,而她看向林以祺的笑臉和眼神,仿佛一個天真的孩童。 還記得我???林以祺把袋子放到桌上,女人一下就從床上竄過來,有好吃的。 水果,烤鴨,蛋糕 我最喜歡的烤鴨!女人開心得手舞足蹈,蹦得鐵床都嘎吱作響,我要吃烤鴨,我最喜歡吃烤鴨。 劉潔!林以祺板起臉叫她,不許在床上跳,不聽話就不讓你吃烤鴨。 她立刻停下動作,可憐兮兮地看著林以祺:我不敢了。 林以祺笑笑,摸摸她的頭,把手中的餐盒遞給她:吃吧。 看她就要上手抓,林以祺又趕緊把手套遞過去:戴上。 她拿著透明的手套左揉右揉都弄不開,一下就急了,眼巴巴地看著林以祺。 林以祺沒伸手:上次教過你的,捏著邊,搓一下,不是手指這邊,另外那邊,平的那邊。 她將手套轉(zhuǎn)了個方向,拉著邊沿捻了幾下,總算是往兩邊拉開。林以祺讓她內(nèi)外反過來戴,結(jié)果急急忙忙戴進去后幾個手指又都錯了位,小手指套進拇指的位置,食指和中指擠在一處。 見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吃起來,林以祺沒再糾正她,只默默從袋子里取出瓶牛奶,插上吸管放到桌上。 桌上有個正方形的鬧鐘,她上次來時并沒見到,明顯不是院里提供的。再往床上一看,枕邊還有個棕色的毛絨玩具,已經(jīng)被弄得很臟了,毛發(fā)也亂作一團。 有人來看過你?頓了頓,林以祺改了種問法,還有人給你送過烤鴨? 劉潔整張嘴都被撐得鼓鼓的,卻還一個勁往嘴里塞鴨腿,邊吃邊點頭。 誰?。窟@個問題問了等于白問,面前的人同樣不知道她是誰,隔了那么久還能記得她已經(jīng)很不錯了,怎么可能告訴她答案? 卻沒料到,把嘴里那一大口rou咽下去后,劉潔看著她道:警察。 林以祺很快反應(yīng)過來:聶欽? 當初就是聶欽把她救出來的,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卻知道那是警察,是她可以依靠的人,肯定也一直都記得聶欽的長相。 幾乎同一時間,腳步聲在門口響起又停住,林以祺抬頭,瞧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吃著烤鴨的劉潔認得來人,激動地朝著他笑,還跟他炫耀手中的鴨腿。 聶警官什么時候改姓曹了?看著他詫異的表情,林以祺笑道,終于能休小長假了? 愣了兩秒,聶欽繼續(xù)往里走,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地上:沒想到真是林小姐,在樓下看到登記的名字,我還以為眼花了。 不信我也會和你一樣做個大好人? 聶欽搖頭,疑惑地看著她:林小姐怎么會來這里?您也認識她? 不認識。林以祺一臉從容,不過看了新聞,知道陳艷就是為了救她才去世的,所以,替她來看看。 您和陳艷關(guān)系真的很好。 有緣相識一場嘛。林以祺笑著看向地上的袋子,這些可不能報銷,聶警官真大方。 林小姐不也一樣?聶欽回頭看著還在認真啃鴨腿的人,我答應(yīng)過會來看她的。 她在這里過得很好,這些都要感謝你。 一個天生智力缺陷的人,除了父母也沒人會管,偏偏父母還把她賣給別人當生育工具,若不是政府出面把她安排在這個療養(yǎng)院,她大概只能自生自滅了。 林以祺接著道:是你救了她,改變了她的人生。 救她的不是我,是陳艷。聶欽自嘲地笑笑,我連陳艷都救不了 房里一時又陷入寂靜,只能聽到劉潔大口咀嚼的聲音。 一口氣吃了半盒烤鴨,拿起桌上的牛奶咕嘟咕嘟喝完,她一臉期待地看著兩人:吃飽了可以去玩嗎? 林以祺笑道:你想去哪玩? 劉潔低下頭,一個一個掰著手指:玩水,坐車,上山,買買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來是什么,她只能用手比劃,這個,這個。 兩人完全看不懂,也理解不了,林以祺道:我們先帶你出去,看到想買的你再指給我們看。 劉潔拼命點頭。 憑著警察的身份,聶欽要帶人出去倒比林以祺方便。 一離開大樓,劉潔就像個剛放了學的孩子,又笑又跳地喊著往前沖。 在這個療養(yǎng)院里,她算是異類,雖然吃睡不愁,卻沒人有精力隨時照看她,更沒人帶她玩,大多數(shù)時候她的活動范圍都只在自己房間。 我看了新聞,聽說林小姐的基金會即將開展一個新的項目,專門幫助殘障女性。聶欽看著前方蹦蹦跳跳的身影,是因為她嗎? 算是,也不是。靈感來源確實是她,其它的嘛,肯定也沒那么簡單。相信聶警官也清楚,這世上像她這樣的人,太多了。 光是和劉潔一起解救出來的智障婦女就有三個,但那幾家人沒參與襲警,女兒也是先嫁出去才被轉(zhuǎn)賣的,警察管不了,法院也管不了,最后只能讓她們跟父母回家,大概過不了多久,她們就又要嫁人了。 同樣是智力缺陷的孩子,兒子都會被父母一直養(yǎng)在身邊,想方設(shè)法為他娶妻生子;女兒卻都是包袱,能甩就甩,要是能賣個好價錢就更不錯了。 聶欽嘆息:封建愚昧,代代相傳,生生不息。 有些人的智力缺陷是后天造成的,而像劉潔這種天生的,罪孽全在父母長輩。要么近親結(jié)婚,要么生孩子不做產(chǎn)檢,最可悲的是,很多都是智障父母生出來的。 為了傳宗接代,哪怕知道自己的孫子孫女很可能也是遺傳的殘障兒,卻還要安排那一樁樁連當事人都不知道是在干嘛的可笑婚事,克隆了一個又一個有缺陷的孩子,制造了一出接一出的悲劇。 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別再讓她們當生育工具。 見劉潔采了朵花戴在頭上回過頭來朝他們笑,林以祺也對她笑笑,其實,她不傻更不瘋,她記得我們,我和她說的話她也能聽進去,以后還可以教她做事,等基金會的收容所建成,她們可以在里面工作,說不定還能養(yǎng)活自己。 太陽從云層里出來,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劉潔抬頭看了眼,不悅地嘟囔:熱死了。 那你還抬頭看?林以祺摘下頭頂?shù)哪R給她戴上,當心刺傷眼睛,下次別再抬頭了,盡量走陰涼處。 劉潔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很是好奇,摘下來左看右看,又戴回去昂著頭瞧太陽:不熱了,嘿嘿,這個給我嗎? 林以祺點頭:送你了,以后出門戴上這個,眼睛就不會疼了。 劉潔開心得拿著墨鏡一陣亂跳:我最喜歡你了,你是我最喜歡的小meimei。 林以祺笑出聲:什么小meimei?我比你還大四歲,以后叫我jiejie吧。 陽光照在她臉上,映得她的笑容越發(fā)燦爛。 聶欽靜靜看著,也笑了笑,瞥向旁邊的樹蔭:走這邊。 劉潔說的玩水,其實就是指療養(yǎng)院內(nèi)的溫泉。站在她住那棟樓上就能看到遠處的溫泉,可那是為游客和院內(nèi)的正??蛻籼峁┑模@樣特殊身份的人,沒人允許也沒人帶她進去。 大堂里就有泳衣賣,林以祺拉著她讓她自己挑選,又回頭看向聶欽:你去嗎? 看著旁邊只有男士泳褲,沒有泳衣,聶欽不自然地笑笑:我在外面等你們。 林以祺不勉強他,自己隨手拿了一套,再要了套一次性的洗漱用品,付完錢帶著劉潔去買票。 劉潔漸漸反應(yīng)過來:警察呢? 他在外面等我們,我陪你去玩。 不行。劉潔回頭看到聶欽離開的背影,幾步就沖過去抓住他,去玩水。 聶欽尷尬地看了眼林以祺,又迎上劉潔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笑著點頭:嗯。 見他走過去挑了條布料最多的泳褲,還特意要了大碼,林以祺忍不住低聲笑笑,跟上去幫他付錢。 不用了林小姐,我自己 掃了。林以祺朝他揚揚手機,把新拿的那套洗漱用品塞給他,這么點小事,用不著扭扭捏捏的。 帶著劉潔進了女更衣室,看著她身上那些深深淺淺的疤痕,林以祺忍不住指著她下體小聲問:這里有人碰過嗎?還疼過沒有? 療養(yǎng)院太大,難保不會龍蛇混雜。她本就年輕,又什么都不懂,一個人在里面確實不能讓人放心。 劉潔搖頭:大胡子碰了最疼,他把棍子插進去最疼了。 大胡子是指她那個已經(jīng)入了獄的老公,比她大了整整三十歲。 棍子是真的木棍,那種很粗糙的,不干凈的東西。五十多歲的老男人,性功能早就快不行了,見她遲遲懷不上,心理扭曲,就總是用別的方式折磨她,靠這種虐待找回自信。 林以祺曾在門外親耳聽過那個畜生的低吼怒罵,也聽到過她的痛哭慘叫。 其實,這大概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因為她傻她瘋,只要身體上沒有疼痛,就可以開開心心地生活下去。 沒事了,以后,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劉潔似懂非懂地看著她,朝她咧嘴一笑:我最喜歡jieji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