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你懂我嗎？

    前一夜落了雨，推開窗子還能嗅到泥土氣息，但也不算難聞，清爽的風吹去濁氣，人也神清氣爽起來。

    桂魄趴在窗邊托著腮，只聽窗子底下的街上有人湊著閑話，夜里雨下的大，聽說河里還翻了舟呢。

    ??？可出了事？

    呵呵，那倒沒，不過是翻了小舟人倒是沒事。

    桂魄聽是聽心里卻不甚在意，這世間旁人的災禍與她何干？視線像遠處投去，在街上擺攤的一對小夫妻更容易吸引她。

    當沒有來客的時候兩個人坐在一起休息，那婦人靠在相公背上手中把玩著扇子，繪聲繪色的講起他們兒時相遇玩耍的往事。那男子讓妻子好生靠著她，整理貨物的同時也笑著搭嘴一二句。

    青梅竹馬嗎？

    桂魄想事情的時候眨眼就會變得很慢，長翹的睫毛像蝶翼一般緩慢又輕飄飄的扇動。

    那婦人仿佛有好多話講，但她不急不躁慢慢的說，哪怕被來客打斷了哪怕自己也忘了說到哪了，可一閑下來總會再次挑起話頭?；蚴悄晟賰A心，或是暢想多年后的兒孫滿堂。

    曲玉汝不知何時摸索的走過來，摸上了她還滴水的發(fā)絲，不放心的又為她擦拭起來，剛剛洗過沾了水就往窗邊來？仔細著涼。

    剛想讓她寬心說無事，猛然想起這女人也剛剛沐浴過就走過來為她拭發(fā)，桂魄轉(zhuǎn)而應了一聲帶著她遠離窗口坐在屏風之后。

    雖然曲玉汝如今被幸福環(huán)繞性格變得更開朗些，還隱約有些嬌蠻，但她骨子里依舊是溫婉的，這不是可以刻意假扮或是能隱瞞的。

    披散的長發(fā)歸順的被攏到耳后，唇邊的笑意淡然抿出一對梨渦，但這笑意絕不冷漠，眉梢眼角具是毫不掩飾的柔情愛意。

    擦干了水汽曲玉汝以指為梳在她發(fā)上一下下?lián)徇^，她靠的近，臉都湊過來。見桂魄無甚反應索性更放肆些，下巴放在她的肩頭，堂而皇之的細嗅桂魄身上的味道。

    曲玉汝？

    嗯？曲玉汝挪開了下巴，微側(cè)著頭等著她的下文。桂魄幾乎都不會直接喚她的名字。

    桂魄捏了下她的掌心而后將那只手放在她的膝頭，手指輕輕撥動下她的下顎，曲玉汝了然的彎眉一笑順著她撥弄的方向調(diào)整眼眸望向的地方。

    這樣一來，好似真的在正色相談一般。

    桂魄輕咳一聲清清嗓，說道:說起來，你我真正相聚的時光少之又少。虛度的光陰已成遺憾再不可追回，多思無益。我只是恍然間想到，有一個問題我還不知曉答案。

    嗯，你講。她依舊笑著，全然不見一絲緊張，這副模樣讓桂魄也跟著放松下來，再開口明顯比之前更輕松些。

    說是不知曉答案還要怪我木訥不曾開口問，我現(xiàn)在問你，你可愿與我成婚？

    噗呲一聲嬌笑，曲玉汝垂首掩唇雙肩抖動，都已經(jīng)成婚了怎才想起來問？如今已然是答案了，不是嗎？

    不，不，這不同。桂魄實在對著世俗了解不深，她方才仔細想通的事仿佛又系成了疙瘩，她的手指繞上自己的發(fā)絲，緩緩的眨眼。

    曲玉汝還算是了解她，越是如此越不能出聲影響她的判斷。憑今時今日的親密她大可潛移默化的暗示桂魄你是愛我的，你是屬于我和貍奴的。但她不愿如此，鳳凰擇梧桐，但不代表梧桐會去束縛住鳳凰。

    兩人都在想著事，也不知過了多久，桂魄終于再次開口，你之前與薛榆也是成了婚，他怎樣我不得而知，而你的確不曾愛慕他。換言之，當初的你不是愿意選擇和他共度一生，而是任何一個不嫌棄你的人都可以。

    此事曲玉汝不必否認，是。

    所以我才想問你，你可愿與我成婚？岳父岳母之意我也想通了，是因為貍奴。你帶著貍奴不易他們心疼女兒讓我入贅，一切順理成章，皆大歡喜。但我還沒你懂我嗎？但我還沒問過你，你可愿，和我成婚？

    曲玉汝默了默而后發(fā)出一聲嘆息，不知她何意桂魄又緊張起來，背挺得筆直喉間滑動。

    曲玉汝看不到她的動作，總感覺周身的空氣都滯住了，也不知那窗外的風是否還在涌動著。指尖有些微癢，她收進掌心忍住了要去摸桂魄面容的沖動。

    如此說來我們之間可不差這一個問題了。她的聲音依舊柔和，但絲毫不愿用自作可憐的祈求態(tài)度去影響桂魄的判斷，在此之前我想先知道你的想法，你是如何想的呢？是可憐我嗎？可憐我眼盲有殘，還是可憐貍奴才同意成婚的？

    曲玉汝當真這樣想的？自然不會的。桂魄雖在江湖大有名氣，但她本人不落俗套，說難聽些就是心中寡情。她的憐憫稀薄，善意稀薄，絕不會因為愧疚可憐之情而委屈自己與人結(jié)下一生的牽絆。

    從這人千里迢迢趕回來曲玉汝便知曉，她是真心的。如此發(fā)問不過是因為想讓桂魄以己度人，她才能想的明白。

    此言一出桂魄并沒有立刻急著否認，她認認真真的思考，每一句話都放在心頭繞了一圈。最后想著想著她突然開懷的笑了，先是低低的發(fā)笑而后笑聲愈漸爽朗，連帶著曲玉汝都加深了笑意。

    哈哈我還真是放松下來的她將手隨意般的放在桌上，最初因那銀丹草香被勾引了心神，只想著與美人春宵一度。說我食髓知味也好說我賊心不死也罷，一夜過后只想一夜又一夜。我見有人親近你心生嫉妒，有人欺負你心生殺意;我自問不是多情之人，如此情緒波動哪可能是勞什子可憐？

    這便好了，此刻再回答更會讓桂魄信服。

    那便對了。我待你也并無其他，你的身份你的名氣只會讓我更傾慕你，但在此之前我首先傾心的是那個親口告訴我你也美的女人。所以我現(xiàn)在回答你，我愿意和你成婚，你可信了？

    天色暗的很快不知不覺眼前的亮光已漸漸消失，耳旁能聽見桂魄在嗤嗤發(fā)笑，風向變了，可以嗅到干爽的微風。

    桂魄雙膝著地抱住她的腰，將頭撒嬌般的貼在她的腹部，那我們再聊聊別的？

    曲玉汝摸她的耳，嗔道:地上涼，快起來。見桂魄固執(zhí)的不肯，她無奈作罷，問:聊甚么？

    聊聊我們以后在何處養(yǎng)老？貍奴那時候也長大了，她會和怎樣的人在一起呢？夫人，我們的孫兒會不會很漂亮？你說，到時候我還有力氣教孫兒們習武嗎？

    天是暗下來了，眼前全然黑了。倏然有一束火光照亮前路，寬闊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