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

    突如其來的強(qiáng)光源刺得陳宜家抬手一擋，睜開眼，伏城正面色古怪地盯著她手里的黑色蕾絲胸罩。

    他看了一陣，估計(jì)是沒反應(yīng)過來，待對(duì)上她的眼神，就像被針刺了一般避開眼神，神情像是愣怔又像是震驚。

    你、你

    伏城張口結(jié)舌，你了半天都沒你出來，陳宜家?guī)缀跻詾樗诤π吡恕?/br>
    被他這么大陣仗得一搞，陳宜家感覺自己的雙頰也后知后覺地浮上了熱度，她看著手里的胸罩，背手到身后，不禁惱道：你干嘛開手電？

    似乎是從沒被人吼過，伏城下意識(shí)地惱回去，你到底要干什么？

    當(dāng)然是救你?。?/br>
    陳宜家說完，伏城像是呆滯了一秒，無意識(shí)地重復(fù)，救我

    陳宜家懶得和他啰嗦，利索地從胸罩中抽出兩塊海綿。

    伏城看著那兩塊海綿，臉色一陣白一陣紅。

    陳宜家正要把內(nèi)衣重新穿了回去，忽然扭頭瞪他，你還看？

    伏城唰地轉(zhuǎn)過頭，但視線余光還是不可避免地看見陳宜家上衣一掀一放間露出的纖細(xì)腰肢和白膩皮膚，他腦子里不合時(shí)宜地想到一個(gè)問題：女人是怎么做到不脫上衣就把內(nèi)衣脫下來又穿上去的？

    陳宜家穿完衣服，看見伏城還僵著脖子，她拿著兩塊海綿走過去，蹲下，不期然聽見男人低聲說了句，不知羞恥

    陳宜家登時(shí)火了，說得好像你沒見過一樣！她還覺得自己虧了呢！

    被她這么指責(zé)，伏城懊惱地轉(zhuǎn)過眼，脫口而出，我當(dāng)然沒見過，我又不是變態(tài)，看女人脫衣服！

    陳宜家不期然瞥見伏城藏在黑發(fā)后泛紅的耳尖，忽然愣了。

    四目相對(duì)，她踟躕了一下，而后像是掩飾般開口，再不包扎，你就流成干尸吧。

    伏城看著她手里的兩塊海綿，雖然無法反駁這是現(xiàn)下條件能找到的最好止血材料，但他還是忍不住冷聲嗆她，不用你裝好人。

    陳宜家氣結(jié)，這個(gè)男人怎么能這么煩，她焦躁地一把拉過伏城的胳膊，果然聽到男人痛苦地悶哼了一聲。

    陳宜家不自覺地放松了力道，嘴上卻還是不饒人，你以為我想救你，我只是不想和一具尸體待在一塊。

    伏城被她的嘴毒氣得一口氣差點(diǎn)沒上來，但下一秒，胳膊上就傳來一陣按壓的劇痛，讓他險(xiǎn)些叫出聲。

    你是不是女人?。?/br>
    伏城不由提高了聲音。

    這個(gè)女人不僅虛偽心思重，還野蠻粗魯，心狠手辣！他合理懷疑她是在攜私報(bào)復(fù)！

    陳宜家抬眼看見伏城鼻尖上冷汗直冒，略略松了手里的力道，但他又吼得她心煩意亂的，我第一次嘛，誰第一次做就知道輕重的。

    你一個(gè)女人，不要說這種話！伏城快要被這詭異的對(duì)話逼瘋了，但陳宜家絲毫沒意識(shí)到有什么不對(duì)的地方，她看伏城痛得臉色發(fā)白，只好道：你忍著點(diǎn)，我盡量輕點(diǎn)。

    你快點(diǎn)。伏城幾乎是咬牙切齒。

    陳宜家不再跟他扯皮，手一伸，領(lǐng)帶給我。

    伏城不耐地單手解下領(lǐng)帶，遞給陳宜家，目光自然地下垂，看她三兩下纏好了他的胳膊，還打了個(gè)死丑的蝴蝶結(jié)。

    他撇撇嘴，想說什么但最終沒說出口。

    陳宜家看了眼自己包扎的成果，她該感謝伏城在房間里換衣服的時(shí)候，還裝逼得打了個(gè)領(lǐng)帶，不然他們現(xiàn)在還沒有吊手的工具。

    還想再整理下，誰知伏城手一縮，已經(jīng)把胳膊收了回去。

    像是不愿再跟她接觸一秒。

    陳宜家看著他線條如山巒般起伏的側(cè)臉，沒甚好氣地拍拍手，起身坐到電梯的另一角。

    伏城眼睛動(dòng)了動(dòng)，他不著痕跡地看了眼似乎很是疲倦的陳宜家，嘴唇微啟。

    就在這時(shí)。

    手機(jī)電筒的光掙扎了一下，兀地熄滅了。

    伏城愣了下，然后拿過手機(jī)，使勁撳了幾下。

    陳宜家直起身，然后又躺了回去，沒電了吧

    倒霉事接踵而來，她都沒力氣去反應(yīng)了。

    黑暗中，伏城垂下眉眼，抓著手機(jī)的手背慢慢攥出青筋。

    陳宜家看不清他的神情，自然也看不出男人的異常。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目光投向嚴(yán)絲合縫的電梯，心下微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外面的暴亂什么時(shí)候能平息，他們什么時(shí)候能獲救

    *

    家家？

    一聲輕柔的呼喚似從飄渺的虛空外傳來。

    陳宜家皺了皺眉，眼皮睜開一絲縫隙，白茫茫的天地中，女人柔美熟悉的面龐逐漸清晰。

    媽？陳宜家有些茫然。

    她轉(zhuǎn)頭看向四周，還是熟悉的火車車廂，擁堵窒悶，抽煙的男人，哭鬧的小孩以及咒罵的女人吵吵嚷嚷，煙頭啤酒泡在方便面的殘?jiān)铮l(fā)出一股古怪又濃烈的異味。

    陳宜家不禁掩了下鼻子。

    她忽然想起了另一股遙遠(yuǎn)的味道，昂貴的煙草混雜著高調(diào)的香水，像是醇厚的高濃度烈酒繚繞了中式的檀香木。

    刺鼻、尖銳又沉靜窒悶矛盾又和諧。

    那是誰的味道？

    陳宜家捂了下頭，臨臥男人不懷好意的目光讓她機(jī)警地抬頭，瞬間不再去想。

    微微向母親靠攏了下，瘦削的女孩抱著懷里大大的包裹，一雙沉靜的黑色眼睛里透出超越年齡的成熟，媽，我們會(huì)找到爸嗎？

    一定會(huì)的。女人用溫和粗糙的手掌撫著女孩的臉龐，眼中透出一股奇異的神采，爸爸在新港做生意，等我們過去，他就會(huì)送你去那邊的學(xué)校讀書，還會(huì)給你買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家家，你聽媽說，新港可是個(gè)大城市

    女孩安靜地聽著母親描繪的未來，微微笑了起來。

    綠皮的火車一晃而過，接著依舊是擁堵的輪船，最后的最后，卻定格在一間破舊窄小的廉租房內(nèi)。

    哎喲，真是倒了血霉啦，租給她們，以后我生意要不要做了

    沒問你這些，知道那女的怎么死的嗎？

    喲警官，還能怎么死的，自己做了不干不凈的生意爛死的唄，留下她那女兒，聽說才剛讀中一，作孽啊。不過那孩子也瘆人，她媽咪都死三天了，她竟然不聲不響的跟死人待了那么久

    男女交談的聲音在一門之隔外模糊不清，屋內(nèi)的女孩兒抱膝坐在幽暗的房間里，空茫的眼睛漆黑而沒有焦點(diǎn)。她像只幼貓般蜷縮起來，頭深深埋了進(jìn)去。

    家家，要找到爸爸

    家家，一定要去找爸爸啊，找到了爸爸你就能

    女人臨終前的囈語像是夢魘般糾纏。

    不要，媽，我不要爸了，你不要死

    你不要死

    陳宜家猛然驚醒，電梯內(nèi)的黑暗頃刻如潮水般將她吞沒。

    呼吸急促的陳宜家愣愣地坐在原地，胸膛起伏不定，汗如雨下。

    她拍了下額頭，閉緊眼，怎么會(huì)突然夢到這些事情？

    人的視覺關(guān)閉，其他感官就會(huì)格外靈敏起來。

    陳宜家突然覺得周遭安靜得不正常，那是死一般的寂靜窄小的空間內(nèi)仿佛在發(fā)酵著某種不詳?shù)臍庀ⅰ?/br>
    她突然抬起眼，猛地看向角落里的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