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懼沉疴

    

懼沉疴



    (時間線回到現(xiàn)在啦(   ω   ))

    飛機結(jié)束爬升的時候,陳羽久違地松了一口氣。巡航中他悄悄放松了身體,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癱在座位里。

    大廳里抽身逃離周尋已經(jīng)過去三天了,而陳羽此刻最擔(dān)心的卻不是周尋。

    失去是常態(tài)。

    遠(yuǎn)處的云層流動,微微翻涌,好像飛機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一樣。周尋的態(tài)度并不讓他意外,陳羽也很少會感到意外。

    陳羽慢慢張開手指,他看著手指一點點顫抖起來,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周尋固然于他重要之至,但此時的陳羽不是完全為了愛情才竭力在這世界上頂天立地的。

    自己的心是不能生病的。這不僅僅是為著周尋。

    十九歲被航校錄取之后,陳羽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責(zé)任。任何人都有存在的價值,而他的工作是要負(fù)責(zé)保障身后的數(shù)百人以最短的時間安全地穿過三萬英尺的高空,繼續(xù)他們的價值。

    陳羽最初給自己的定位是很適合這份工作的。他有著比同齡人更多的克制冷靜,適合精密的機械cao作。而且他非常喜歡天空。

    陳羽知道自己錯了的時候已經(jīng)遲了。天空是廣博的,當(dāng)然也是沉重的。沒有人能夠永遠(yuǎn)克制冷靜,少年總是驕傲地過高估計自己,陳羽也不例外。他身上沒有急流勇退的果敢和勇毅,實際上,他太懦弱了,懦弱到幾乎避開了人生的所有困難。他甚至可能從來沒有克服過任何一個困難。

    三天前的險些失控把已經(jīng)自以為武裝完備的陳羽擊潰了。不到一小時前,面對因為流控飛機延誤而胡攪蠻纏的旅客,陳羽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空乘們剛剛一股腦兒地?fù)踉谒媲?,所幸平時好脾氣的他也得到了一回他人的庇護。旅客沒有發(fā)現(xiàn)這位年輕的飛行員驟然改變的臉色,兀自叫嚷不休。

    陳羽回想起剛剛道謝時,空乘同事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人人都以為生氣是很正常的事。他回想起大廳里周尋如臨大敵般的模樣,看了看自己因為后怕手心滲出的汗水,微不可見地?fù)u了搖頭。

    過于冷靜和克制的唯一結(jié)果就是總會迎來不可抑制的爆發(fā)。

    將近二十萬千克的鐵鳥不適合任何一次爆發(fā)。陳羽沒有機會,哪怕是只有一次機會。坐在這個座位上的任何一次心態(tài)波動下的cao作和不理智的判斷都可能帶來無法預(yù)估的結(jié)果。這結(jié)果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承擔(dān)。

    劉哥,我家里有點事。下去之后我想跟公司請幾天假,下一趟讓小彭飛吧。

    劉旭達皺起眉,怎么回事?。繌臎]見你請過假啊。有什么事嗎需要咱們幫忙嗎?家里老人?

    陳羽搖了搖頭,私事,劉哥,不太方便。

    窗外的細(xì)雨被高鐵的速度抽離成一道道雨絲,在玻璃上無措地扭曲著。陳羽木然地望著飛快后退的景色,像一尊停下發(fā)條的木偶。剝離制服和糖葫蘆的他看起來那么平平無奇,全然不見任何的意氣風(fēng)發(fā)。陳羽和周遭行色匆匆的旅人一模一樣,甚至更邋遢一些。他下巴上的胡茬瘋長,頭發(fā)也軟趴趴地貼著頭皮。身上的襯衣被壓出了幾道褶子,整個人落拓極了。

    窗邊立著一張灰綠的車票,陳羽的名字后面跟著打了碼的身份證號,再上方是他的目的地:興城。

    您好,我找一下張臻醫(yī)生,我三年前在這里進行過好些次心理咨詢。他怎么能換電話號碼呢?周尋抬頭打量著燕市這家新裝潢過的心理咨詢所,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焦慮。

    女士,不好意思,張臻醫(yī)生現(xiàn)在非常忙的。他很少提供心理咨詢了,您找時間預(yù)約一下好嗎?

    周尋本來就無法停下手指在前臺桌面的敲打,此時更是探出身子想要看前臺小姑娘的電腦。小姑娘慌亂地遮蓋著屏幕,女士!我們這里還有其他客戶資料!

    周尋聞言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我就在這里等張臻醫(yī)生。我心理有問題的,出了任何事你負(fù)責(zé)。

    前臺小姑娘在長久的沉默對峙之后泫然欲泣,她最終還是撥通了某一個電話。

    周尋裝作不在意地從沙發(fā)里直起身子,努力聽這通已經(jīng)被刻意壓低聲音的電話。

    沒人注意,甚至她自己都沒有注意,身上的T恤背后已經(jīng)被汗濡濕一大塊了。周尋的臉比這人工調(diào)好的22空調(diào)要冷得多。

    外面的燕市已經(jīng)下起雨來了。盛夏開始吞噬整個華北,一場大雨正席卷而來。

    陳羽濕透了。

    身上的襯衣早就看不出褶皺了,正完全貼在他身上。他不敢相信自己沒有在出發(fā)前看好天氣預(yù)報,更不敢相信自己在雨季沒有準(zhǔn)備傘就出遠(yuǎn)門。其實并不奇怪,跳上車的時候陳羽根本沒有任何想法,只想趕緊躲回興城那個小小的診所去。診所的主人是陳羽郁郁不得志的高中死黨高凜,可以說是陳羽某個時期,僅有相信的一個人。

    陳羽推開診所的玻璃門,五彩斑斕的墻飾下坐著一個百無聊賴的青年。他腿搭在電腦桌上,白大褂和一副金絲邊眼鏡扔在桌子上,抬起頭的時候驚訝到放下了正在游戲中的手機。

    我靠陳羽,你這是?被停飛了?

    仿佛胸口被誰重重?fù)袅艘蝗?,聽到這個詞,陳羽一時間無法呼吸。他一邊解襯衣的扣子,一邊罵,你他媽能盼我好嗎?我請假了。

    青年站起來打開門,大雨立刻潑進來也淋濕了他一半。他罵罵咧咧地拿出一個鐵鉤子拉下了卷簾門。透過玻璃門能看見外面的卷簾門早已銹跡斑斑,雨砸在上面有種老舊的屋檐才會有的聲響。

    他回身時和剛才打手游的他仿佛不是一個人了,他的臉全無輕松之意,嘴抿得非常緊。

    他問道:周尋回來了?

    陳羽在叮叮咚咚的雨聲中已經(jīng)脫掉高溫下略顯不合時宜的襯衣,左臂上有幾塊青紫襯得他更加蒼白。

    高凜,三天之內(nèi),我差點失控,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