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與清虛
36.與清虛
姜姒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沒去過天地?zé)o靈。 并非她不想去,而是守衛(wèi)們在賀城回府后便不敢再玩忽職守,哪怕姜姒提議讓他們一旁休息,他們也不肯離開所守區(qū)域半步。 姜姒與魔修共乘一匹飛馬,下馬后姜姒在前,手拿一只鏤空的熏香小爐,里面點(diǎn)了紅色的丸香,味道辛辣。 她自己聞了幾下,便把小爐交給魔修,隨即又在香爐里多添了一些黑色的木屑。 香味一下變了,甜的有些膩人,此時兩人已經(jīng)離守衛(wèi)很近。 夫人大王有令,任何人姜姒按在守衛(wèi)肩上:休息吧。守衛(wèi)便慢慢放松戒備,就地而坐,睜著眼睛望向前方。如法炮制了三人,姜姒對魔修道:這爐內(nèi)的東西能讓他們?nèi)攵?,輕易不會醒,你留在這里,黑木快燒完了便添一勺新的進(jìn)去,不能多也不能少,否則出了事我就讓你背鍋。把裝有黑木的小袋子與熏爐一同交給魔修。 魔修托著熏爐晃了晃,擰眉道:我就在這兒等你出來? 姜姒點(diǎn)頭:有事的話就大聲喊我,在這里很難用靈力的。 不是說帶我來玩嗎? 這不就是? 言罷丟下還想頂嘴的魔修,自行往戈壁深處走。 安置清虛的洞窟姜姒還記得,走了一會兒便找到了地方。 清虛一席白衣盤坐在洞內(nèi),狀似打坐,他早已沒了先前骷髏般的模樣,身上衣物也已換過,頭發(fā)雖干的似柴,眉眼輪廓卻豐滿起來,隱現(xiàn)天地正氣、浩瀚威儀,讓人不禁心生敬畏。 他似在冥想,姜姒不想太過突兀,便行禮拜見:仙尊。見他緩緩睜眼,便將帶來的瓜果藥品都拿了出來。 仙尊看起來精神不少,再過一段時間就大好了。姜姒猶豫是否幫他查看傷口,想想還是 作罷,他畢竟是長輩,不好叫她動手動腳。想著便遞去藥品,清虛慢了半拍,方自她手中取走。動作和緩,指尖連她手心都沒碰到。 多謝狐主。聲音干啞,氣息不穩(wěn),體內(nèi)恐怕不剩多少靈力。 仙尊知道我?姜姒談話間環(huán)顧周圍。上回她走后便叮囑了守衛(wèi),叫他們不要因私羞辱慢待清虛,現(xiàn)在瞧周圍多出來的蒲團(tuán)和水壺,還有一些干凈的果脯熏rou,便明白這段時間清虛恢復(fù)些活力的原因。 是他有你我知道語氣溫和,形同長輩。 姜姒一頓,便直接道明來意:仙尊長久在這里也不是辦法,我可以助仙尊離開此處。 清虛面色不變,不似有多少興趣。 你要什么他問。 要您幫我兩件事。 我身在此地如何幫你? 您曾傷大王兩次,一次是以封神釘貫穿他掌心,一次是劍傷他肋下留下的傷口都十分古怪,我想知道怎么才能徹底治好它們。 男人視線落在姜姒身上:還有呢? 姜姒卻搖頭:如果這件事您幫不了我,另一件事也無從談起。 清虛微微頷首,眼神落在一粒石子上,如看一朵蓮花。 狐主他突然喚她:你的子民在人界深居簡出,多行善事我以為是你授意。他又抬頭望向姜姒,目光與音色一樣和潤。 是我。姜姒點(diǎn)頭。 為何。 只是不想惹事罷了 他與你不同。 賀城與姜姒不同。 姜姒要狐妖們在人間不要惹事,賀城卻慫恿妖修們在人間恣意妄為。 廢他雙手,是要他把所學(xué)歸還于我,傷他肋下我本意是取他妖丹。妖丹是妖修修行之本,得之如掌妖修生死命門。 您下了死手,大王不會放了您的。他若想離開,只能通過她。 清虛不語,不懼生死。 姜姒看出今日無法說服他,便改了話頭:您與大王間的恩怨我有所耳聞,只是有些事我不懂。仙尊可否幫我解答一二? 清虛神色坦然:當(dāng)然狐主請問。 我只是想知道,您真的相信是大王殺了那些劍門子弟? 都說白月在秘境內(nèi)失聯(lián)后,同門皆怪罪賀城,賀城忍無可忍,被罵雜種后怒殺數(shù)十同門。 可就姜姒所知,賀城重情重義,白月對他固然重要,但曾救下他、撫育他的清虛不也同樣重要? 傷害同門是大罪,勢必會連累清虛,賀城不會不知。 我聽說您當(dāng)初收大王為徒,也是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大王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當(dāng)年人妖矛盾雖不算激烈,卻遠(yuǎn)到不了對混血一視同仁的情況。 哪怕清虛仙尊是劍門長老,聲威遠(yuǎn)揚(yáng),他收賀城為徒之事也遭到眾修士激烈反對。 妖族天性涼薄,重欲重利,就算是半妖,在世人眼里也不過是半個妖畜。 眾人為讓清虛放棄這個念頭,苦口婆心地分析利弊、勸說阻止。但清虛卻鐵了心不為所動。眾人見無法說服他,便聯(lián)合起來向劍門施壓。 不向劍門出售靈器靈丹;不與劍門子弟一同外出游歷;秘境大開,也不許劍門入內(nèi)此舉之下,劍門內(nèi)人心惶惶,連原先支持清虛的掌門都出面勸說。 劍門不能沒有清虛,清虛不該為一個半妖毀了劍門。 若是連半妖都不容,這天下還能容下什么。 此情此景下,清虛一人扛起四方壓力。 沒有靈器靈丹,他廣招弟子私授煉器煉丹功法;弟子們不被其他門派照拂,他親自帶他們下山歷練;秘境不讓進(jìn),他舉劍另辟一方乾坤劍門不單沒有因眾人的排擠沒落,反而愈發(fā)強(qiáng)盛。 修士們不愿因半妖得罪清虛,只最后提了一個要求。如果賀城能通過眾人的考驗(yàn),他們便愿意讓這半妖留在人界。 說是考驗(yàn),不過是以此為名對賀城加以羞辱。修士們不僅讓賀城當(dāng)眾自述曾經(jīng)在妖界經(jīng)歷的種種不堪,還讓其脫衣展示身上傷痕。 本意是想激怒賀城,讓他體內(nèi)龍血暴虐展現(xiàn)妖性,但賀城在考驗(yàn)中心性堅(jiān)毅,未曾表露分毫憤怒怨恨之情。 賀城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拜了清虛為師。 哪怕是為了清虛,賀城也不會那樣莽撞,更何況還是連殺數(shù)十人。 清虛對當(dāng)年的事并未回避:我亦不信,可他不肯與我回師門。 師門內(nèi)血流成河時,清虛才除魔歸來。賀城已經(jīng)在其他修士的追捕下不見蹤影,清虛立刻尋到他,要他一同回師門。 他跑,別人都會認(rèn)定事情是他做的,他回去,還有自證清白的機(jī)會。 他知道我信他,也知我會竭力幫他,但他不信我能成功。 清虛無悲無喜,過往之事散如云煙。他對賀城亦師亦父,但在生死面前,賀城有自己的選擇。 我不怨他早年我以為帶他回師門便萬事大吉,卻疏忽了許多弟子們表面一套,暗地里一套地對著賀城,他看見了,卻覺得賀城能自己解決,也應(yīng)當(dāng)學(xué)會自己解決,又有三徒弟白月在旁,他放心地把他留在師門。 他小看了弟子們的嫉妒心,一個半妖居然擁有那般卓越的天賦,有許多人看不過眼。 他不信賀城殺了那些弟子,可他信賀城不愿意再繼續(xù)留下。 他想走自己的路,可以。 清虛突然咳嗽起來,姜姒遞上水,他搖頭推開,面上咳出酡紅。 只是他走了錯路,又不肯回頭。我再不能當(dāng)他的師父,只能是對手。 賀城用劍劃傷他,那一劍不深,是賀城故意的,他不希望師父無功而返,被其他人指摘放走了孽徒。有了那傷,清虛便不會是半妖的同謀。 清虛本可以就那樣放賀城離開,卻選擇廢了他的雙手。不僅僅是封神釘,更有昆侖玉的力量在上,一個學(xué)了二十幾年劍的人,再也用不好劍,又要獨(dú)自回到妖界 賀城從那一刻起才恨上了清虛。 那您后悔嗎?姜姒問。 再回到師徒分別那一刻,還會不會廢了徒弟的雙手? 清虛閉目。 賀城入仙道,必為大能,他半人半妖,可知人、妖兩界疾苦,有他在兩界之間斡旋,假以時日便能讓兩界關(guān)系和緩;賀城入妖道,必為大妖,回歸了暴虐本性,當(dāng)了吞天噬地的龍,只會危害人間。 他不能放虎歸山。 姜姒見清虛沉默,不再追問。 --- 姜姒離開后不久,魔修便掌握了黑木燃燒殆盡所需的時間。 他往熏爐里添上新的黑木,立刻遠(yuǎn)離天地?zé)o靈。 跑了有幾百步遠(yuǎn),方從胸口處封神釘?shù)撞扛惺艿揭唤z若有似無的靈力。 魔修立刻掐印入定,把那一絲靈力拉長拉細(xì),一圈圈纏上釘子尖,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封神釘效力受阻,四周靈力便如涓涓細(xì)流般慢慢涌入體內(nèi),雖然不多,卻足夠維持住魂控術(shù)。 他指尖飛快結(jié)印,兩掌啪地對扣,魔修眼睛翻白,神識陡然被拉回魔宮。 蕭景楓耳邊一聲刺耳嘲笑。 他睜眼,蕭云正離得他很近,眼睛都要和他的長在一起。 小子,你可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