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蘿

    34.

    陳伯宗呼吸很淺，方旖旎問：你睡著了嗎？

    沒。

    方旖旎在黑暗里大肆撒嬌：陳伯宗，我身上會留印子嗎？

    陳伯宗把手搭在她身上，指腹摩挲著那些略腫的細(xì)痕，默了會兒只道：不會留疤。

    方旖旎上身半拱起來，陳伯宗把她按下去，不讓她有啰嗦的機會。他問：趙郁是誰？

    方旖旎果然偃旗息鼓，嘴巴束得跟滴眼液的瓶口一樣緊。

    靜默了會兒，陳伯宗忽然道：她們不是我的女朋友。

    方旖旎轉(zhuǎn)了個彎才想到是她之前問的問題，她瞬間順著桿子爬，興興問：那請問是？

    M吧。

    方旖旎抖了下：你一主多奴啊？

    陳伯宗低笑：你還知道這個。

    我知道的可多。方旖旎吹噓，藏著沒說她正在惡補。

    陳伯宗又笑兩聲，拍了拍她屁股道：睡了。

    任方旖旎怎么問他求他磨他，他都不說話了，方旖旎翻翻身，瞄瞄他，慢慢也睡著了。

    -

    方旖旎做銷售時聽到過一句話：害怕犯錯、害怕被拒絕是人們在做一件事情前的統(tǒng)一反應(yīng)。

    其實這句話來源于墨菲定理：墨菲認(rèn)為他的某位同事是個倒霉蛋，不經(jīng)意間開了句玩笑：如果一件事情有可能被弄糟，讓他去做就一定會弄糟。

    這句話在流傳擴(kuò)散的過程中逐漸失去它原有的局限性，演變成各種各樣的形式，其中一個最通行的是：怕什么來什么。

    正如方旖旎此時所經(jīng)歷的她剛擔(dān)心陳伯宗有沒有病，后腳就發(fā)現(xiàn)自己下體發(fā)炎了。百度這枚放大鏡已經(jīng)判定她得了艾滋，方旖旎嚇得連醫(yī)院都不敢去，遲遲拖到公司放春假才去了醫(yī)院。

    送檢后等在外頭的方旖旎根本坐不住，每隔一分鐘就去掃一遍打印機看報告出來沒，到后來干脆等在了機器邊。

    萬幸，檢查出來只是霉菌性yindao炎，醫(yī)生掃著檢查單問她：最近吃什么了？有沒有熬夜？

    方旖旎猛點頭：熬夜了，吃了不少垃圾零食。年關(guān)太忙了。

    醫(yī)生頷首：可能是免疫力下降。

    方旖旎想起來自己每天兩杯奶茶，問道：跟奶茶有關(guān)嗎？

    奶茶里糖多啊，食糖過多會導(dǎo)致血糖或尿糖偏高，yindao內(nèi)糖原增加，酸度增高，這樣酵母菌大量繁殖，就容易導(dǎo)致發(fā)病。醫(yī)生解釋完，開始開藥了。

    可是我點的是代糖啊。

    醫(yī)生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沒好氣：回去多看看新聞，少熬點夜吧。

    方旖旎悻悻的，揣著卡走了。

    一對母女剎那閃了進(jìn)去，門還沒關(guān)就嚎：醫(yī)生，我女兒懷孕了！怎么回事呀！她還沒男朋友！

    方旖旎幫她們關(guān)上了門，哎，國內(nèi)的性教育什么時候才能普及啊。

    就連方溫悅那樣開明的mama也在性教育上含糊其辭，如果不是小玩小玩去哪了？方旖旎心里一咯噔，有多久沒見到小玩了？

    有枚藥需要藥浴，醫(yī)生還叮囑一個月不能行房，方旖旎帶著她mama和保姆住鄉(xiāng)下去了，讓mama跟爺爺奶奶多接觸也許對病情有幫助。她同談緒說了聲，談緒什么都依她的，親親她讓她早點回來，方旖旎又舍不得，可是只能見談緒不能吃，還不如見不到呢。

    因為兀自跟陳伯宗生著氣便沒告知他雖然發(fā)炎與他無關(guān)，但還是把這一遭歸到他頭上去了。

    小鎮(zhèn)年味比市區(qū)重多了，超市里紅一片，什么女人街啊，清河街啊，全是人，大部分都是外來務(wù)工人員在掃蕩年貨。方旖旎不敢貿(mào)然帶她mama出去，恰好趙郁發(fā)來消息，她就約他逛街去了。

    趙郁來得很快，干凈白嫩的臉，敞著大大的笑容迎上來，走到跟前了，眼里那道澄澈明亮的光就落在她身上。白色的套頭衛(wèi)衣，外頭一件花格子紋路的棉服，下身是深色的牛仔褲，有些小俏美叻。他瘦高，稍點綴花色，便有男生女相的秀氣。

    方旖旎笑瞇瞇點頭：好看！

    趙郁一直在笑：jiejie眼光好。衣服都是她買的。

    兩人并肩往清河街去了，清河街比女人街高檔些。方旖旎捕捉到一運動品牌要走進(jìn)去，趙郁拉了一下她：我還有好幾件沒穿呢。

    方旖旎不同意：衣服怎么嫌多呢！把他拉進(jìn)去了。

    營業(yè)員眼前驀然一亮，臉笑出花，招呼道：帥哥，美女，需要點啥？衣服？鞋子？我們這有些新款在打折。直接把后頭的一對母子拋下了，那對母子試了半柜的鞋，挑三揀四不買。

    方旖旎輕推了下趙郁，口吻有誘哄的意味：去挑，姐有錢。

    營業(yè)員眼疾手快，迎著趙郁去展柜那了，說好話恭維：帥哥，你女朋友真漂亮！

    趙郁抿著唇笑，他回頭看了眼方旖旎，不知所措該怎么應(yīng)對營業(yè)員的熱情和誤解。那樣子仿佛一只束口袋被緊了繩。

    方旖旎留意到想上去，但轉(zhuǎn)念又坐住了，趙郁不能總這么怕生，他得學(xué)會基本的社交。

    趙郁見方旖旎沒搭理他，只好小聲問營業(yè)員：有打折的嗎？

    營業(yè)員從善如流：有！現(xiàn)在年終大促銷呢！

    方旖旎讓他把挑的都試試，又塞了好些給他，推進(jìn)試衣間去了，趙郁每試一件就出來轉(zhuǎn)一圈，給她點評一眼，超乖。

    方旖旎覺得再看下去心都要化了，像小時候玩的換裝小游戲，心里那個滿足，當(dāng)即大手一揮：把這些都包了！

    服務(wù)員口水都要笑出來了。

    趙郁阻攔不成，就委屈巴巴地看著她。

    方旖旎只好妥協(xié)：那不逛下一家了行吧？

    趙郁這才勉強點點頭。

    不逛衣服店，方旖旎的視線便散漫地流動在路邊攤上，見有賣水果的，她小跑過去。趙郁怕她淹在人群里趕忙跟緊她。

    方旖旎買了兩塊菠蘿，要把另一塊遞給趙郁，趙郁低頭瞥他滿當(dāng)當(dāng)?shù)碾p手，眼尾耷拉了下來。

    方旖旎會意，跟老板要了一只塑料袋。趙郁聞言眼神暗了暗。

    菠蘿大，還會圍著棍子打轉(zhuǎn)，汁水淋漓淌下來，迷你塑料袋扯了這頭黏了那角，拿著兩個根本不好套，已經(jīng)有一路汁水順著袖口滑進(jìn)手臂里。方旖旎煩躁起來，把袋子一團(tuán)，猛舉起一根菠蘿到他嘴下說：吃吧！

    趙郁竊喜得眼睛都埋在眼瞼下了，微微低頭就著她手吃，菠蘿的甜香在兩人鼻端四溢。

    方旖旎原本盯著惱人菠蘿的目光不知怎么慢慢移到了他身上，他紅潤的嘴，他靈活的舌頭，他秀氣的脖子，滾動的喉結(jié)

    不由吞咽，嘴巴里開始泛酸，不知道大腦是先她一步嘗到了菠蘿味還是什么，百感交集卻難以細(xì)辨。那些汁水風(fēng)干后在她手心里變得粘稠，手松不掉了，久久舉著、喂著。

    方旖旎和趙郁貼墻站著，站在一塊不斷萎縮的陰影里。周身是叫賣的小攤販，是來往的人群熙攘，是由遠(yuǎn)及近的鳴笛聲漸漸被屏蔽了，像鈴鐺被戛然踩扁。

    他們在密封的菠蘿罐頭里，和糖分一起發(fā)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