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新年
38. 趙郁進來時方旖旎正畫畫,談緒給她帶來了畫具,怕她無聊。 方旖旎瞥他一眼,外頭還在打悶雷,雨點遲遲沒有落下,而趙郁的神情像是已經淋透了雨,郁郁寡歡著。天壓得暗,室內的白熾燈打出慘白的光,趙郁清瘦的面龐仿佛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一盒牛奶,蒙著一層薄薄的露珠。 她不由軟了聲:怎么啦?我這不是好好的。 趙郁走進了,那一對漿果似的眼珠掛在她身上,低緩地喚了聲jiejie。 方旖旎拍拍床頭:嗯,坐啊。 趙郁束手束腳的拘謹,方旖旎想了想就明白了他的擰巴。她寬慰他:哎,不關你的事啊,是我自己開車不小心。 趙郁搖頭。 方旖旎心里嘆氣,拿過一旁的畫板遞給他看:我畫得怎么樣? 她手勢很低,趙郁這才坐下來接過,根根分明的長睫毛掩著他的神色,他看了會兒才問:這是誰?。?/br> 方旖旎得意一笑:小玩,漂亮吧! 圖上是她們兩人高中逃課在天臺上吹風的場景,小玩微側著頭,陽光在她背后宛若一對破骨而出的金色翅膀,灼爍、神性。而方旖旎僅是一個縮在陰影里的朦朧背影,兩人面著,一明一暗,就好像小玩給她擋下了一場浩蕩光災。 趙郁點點頭,抬眸羞赧道:可不可以給我也畫一幅。 可以啊。方旖旎欣然答應。 趙郁臉上這才露出點笑意,問她:我擺什么姿勢好? 方旖旎剛想指導,有兩撥人送晚餐來了。方旖旎對著趙郁眨眨眼:你幫我多吃點。 趙郁認真點頭。 方旖旎看著忙上忙下的護工突然想起來:阿姨,麻煩你送幾份菜去隔壁,順帶幫我看看我家阿姨怎么樣了。 好叻。護工應允。 護工走了,方旖旎給趙郁介紹菜品。她同談緒吃飯插科打諢慣了,此時侃侃而談秦師傅的手藝。趙郁隨她的介紹欣賞一道道精致的菜,停箸不敢吃了。 語氣并非炫耀,但這種稀疏平常反而刺痛了趙郁,讓他一下子跟她拉得好遠。都是一把細細脆脆的菜葉子,怎么方旖旎談緒他們可以是盛筵里的乾隆白菜,而他就只能躲躲藏藏在漆黑醬壇里做一坨腌菜? 趙郁強壓下心里的不平衡和怨懟,漸漸聽不清方旖旎在說什么了。 他們在雨聲里用餐,病房靜得令人心慌。 方旖旎問護工:阿姨還好嗎? 護工已經回答四五遍,再盡職也帶上了不耐,從一開始的沒事,她女兒過來照顧她了,胃口不錯,傷得也沒你重,下周一就出院了簡化成沒事。 方旖旎點頭,看了趙郁一會兒:不好吃嗎? 好吃。 我給你定個酒店,等雨停了你再回去。 嗯。趙郁乖乖應了聲。 方旖旎瞟了眼窗外,灰成一片靈堂,她喃喃:這雨下得。心里有不安。 趙郁沒吭聲。 然而直到出院也沒發(fā)生什么事,方旖旎也早忘了那會兒一瞬間的不祥預感。 方國平來接她,下車時他把方旖旎抱至輪椅上,一張迅速老去的臉,他工作很忙嗎,怎么瘦了這么多? 她抿抿唇問:我媽這段時間還好吧?新的阿姨靠譜嗎? 唔,能有什么事。方國平始終擰著眉,似乎有揮不去的憂愁夾在深深的紋路里。他繞到后邊推她,方旖旎就看不見他了。 到家后,方國平道:我去睡會兒。 方旖旎猶豫了片刻還是擔心地問了句:你晚上沒睡覺? 方國平不耐煩散了下手:這不起早要去接你。留一個背影給她。 可是出院手續(xù)一整天都可以辦啊酸楚的氣音,更像自言自語。 - 方旖旎在輪椅上度過了一個短暫的春節(jié),拒絕人探望。她沒事便躺沙發(fā)上拆快遞,大部分都是談緒買的,新年那天她收到了二十三份禮物。 方旖旎笑著跟他打電話,甜到發(fā)嗲:你怎么也學網上那一套? 談緒也在笑:看見好的都想著買來送你,剛好湊了二十三份而已。 上眼皮都要吻住下眼皮,臉頰都要笑酸了。耳機的線被她繞成眷戀,她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寶貝。 而陳伯宗給她轉了筆錢,連祝福的話語都沒有。方旖旎撇嘴,借此質問陳伯宗:為什么不來醫(yī)院看我? 陳伯宗:忙。 方旖旎:【發(fā)怒】【抓狂】 陳伯宗:看看傷口。 方旖旎找了個角度發(fā)過去。 陳伯宗:還沒拆石膏? 方旖旎:嗯。 陳伯宗:什么時候拆? 方旖旎:忘了,我問問阿姨。 陳伯宗:嗯。 聊不下去,方旖旎沒再回,給小玩趙郁保姆他們發(fā)了個大紅包拜年。 拆石膏那天有醫(yī)生上門來了,方旖旎認識他,早前給她安排病房的專家。想來這次又是陳伯宗請來的,真是大材小用。她想著想著就甜滋滋笑了。 可以一瘸一拐走路了,方旖旎去激光美容科咨詢祛疤的事,安排好后去上班了。 生病期間她心安理得地摒斷了一切工作上的事宜,享受生病利益,因此一回崗被密集的工作安排壓得喘不過氣。 等閑下來已經開春了,新品銷售可觀,公司為了慶祝組織活動。方旖旎興致缺缺,因為她還不能正常行走。 期間習慣了吃外賣,為了不影響同事,她都點清淡沒刺激性氣味的食物。這天嘴饞,偷偷點了份麻辣香鍋,非常不幸的被路過的總監(jiān)逮到,她笑瞇瞇的:辦公區(qū)最好不要吃味道大的哦。 方旖旎忙把外賣合上道歉:對不起! 總監(jiān)邀請她去食堂吃飯,見方旖旎搖頭,她就走了。大部分人早忘了她腿腳還不利索,她也不愛拿這事賣慘,有一回忙碌的美工還央她幫忙取個急件,方旖旎以為是小件就答應了。結果是KT板,雖然不重但是大,會擋住視線,方旖旎叫苦不迭,最后叫來陳伯宗幫忙。 陳伯宗的出現讓部門很多人嚇一跳,事后偷偷給他冠上助人為樂的美名,方旖旎沒給樂死。陳伯宗助人為樂?相聲都沒這好笑。 方旖旎提溜著外賣袋慢吞吞往外走,在樓梯間的大垃圾桶丟了后,她上電梯去陳伯宗辦公室蹭飯吃了。 之前他就讓她去他辦公室吃飯,方旖旎為了避嫌拒絕了,陳伯宗便沒再提起。 一跨進陳伯宗的辦公室,她就站著不動了。陳伯宗在辦公,茶幾上放著兩小幢餐盒。 方旖旎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關注的目光,不由自己出聲,作虛弱狀:好累,走不動了。 陳伯宗遠遠睨她一眼,她愛漂亮,早早換了薄薄春裝,伶伶立著,像只細腳雀鳥,不給她臺階下她鐵定唧唧喳喳。陳伯宗略有無奈,起身過去抱她,方旖旎得逞,狡黠一笑,牢牢圈住他的脖子。 陳伯宗把她放到沙發(fā)上問:吃飯了嗎?近距離看才發(fā)現原來她的好氣色是她打得過重的腮紅。 沒,來你這蹭飯。 陳伯宗虛圈了一下她的手腕,丈量的意思,他松開站直道:多吃點。 你還要工作? 嗯。 吃完飯方旖旎順勢在內置的休息室里午睡。半睡半醒間懊惱自己忘了設置鬧鐘,忘了讓陳伯宗到點叫她起床,因此昏昏沉沉地沒睡踏實,醒來一看才過去十來分鐘。 她迷迷瞪瞪地坐起來,忽的,門開了,一束光線闖進來,幾近殘忍地把她切割。 就像陳伯宗拂過來的一眼。 他又要玩他的調教游戲,好奇怪,方旖旎竟然沒有逃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