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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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夜幕降得尤其早。 市區(qū)的燈火已經(jīng)點亮,隨著高速移動的車流,金燦燦的光斑聚成一條銀河散落人間。 原想著回醫(yī)院,打開包翻找公交卡時,抬眼便看見那個刺白的信封。 顧希安才想起她好像還沒有回復(fù)厲挺去或不去,再一看時間,已經(jīng)跳到2打頭的數(shù)字。 微信界面上,對話還停留在他的那句不著急 這下,是她有點急了。 語音電話撥過去,響了幾聲便接起來了。 忙完了啊。 首先入耳的是這句話,聽語氣,意外里甚至帶著點兒愉悅。 在他的無怨等待里,顧希安非常合理地慚愧了,特別慚愧。 真不好意思,我現(xiàn)在可以過來嗎。 你在哪兒。他反問道。 我現(xiàn)在環(huán)顧四周,找不到一個能叫得出名字的建筑物。 等了片刻,電話里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厲挺才發(fā)現(xiàn)她也有迷糊的時候,忽覺好笑。 我開個實時共享,你加進來。 好。 定位生效,顧希安發(fā)現(xiàn)他們幾乎分散在城市的一南一北。 確實太遠(yuǎn)了,心想還是算了吧,哪怕證件再重要也不差這一天半天。 回絕的文字沒編輯完,那邊率先發(fā)來一句:找個暖和的地方坐一下,我馬上到。 話茬又被反彈回來。 短短幾次溝通,顧希安忽然得出一個奇怪定律:她總是慢他一步,在任何事情上。 /// 說了叫她找個暖和的地方等,厲挺順著導(dǎo)航指引,在露天的公交站牌下找到了某個冷暖不知的人。 她蜷縮著身子在寒流四起的夜里孤獨等待的畫面,落在他眼里,發(fā)酵成胸口驅(qū)之不散的堵。 汽車鳴笛聲響了一聲,顧希安抬頭,副駕駛的車窗搖下來,看清了來人,將包里的白色信封取出遞過去。 他沒接:先上車,這兒違停會被拍。 顧希安不打算上車,只是單純地想將身份證還給他了事。 正要拒絕呢,又被催了句:別愣著了,快點兒。 身后響起陣陣急躁的鳴笛聲,呼嘯的同時伴著目測極為驚險的擦車而過。 哦好不論是被迫還是被動,顧希安到底還是上了車。 安全帶。他出言提醒。 啊,不好意思?;艁y里迅速系好。 車內(nèi)的暖氣被人為開到最高,厲挺接下她遞過來的信封,順手?jǐn)R進了儲物格里。 飯吃過了嗎。像是無意間的隨口一問。 顧希安搖搖頭,顧自說著:在前邊能停的地方把我放下就好。 她的主觀條理性很強,東西物歸原主,任務(wù)完成,可以脫身離開。 你去哪兒,送你。 太麻煩你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不麻煩,說不定順路呢。 不會順路的,顧希安想著,索性說了:京西醫(yī)療中心。 醫(yī)院不在市中心,一般人沒事也不會往那個方向去,除非 就說順路啊。 他一樂,聲音都輕快了幾分。 騙人,顧希安轉(zhuǎn)過頭去,眼睛瞪得老圓,不可能。 聲音從厚毛衣里透出來,帶著幾分鈍重的憨,是難得也有趣。 真的。厲挺笑看著她,有一個工友受傷住院了,親戚朋友都沒在身邊,我?guī)兔粗?/br> 上回去醫(yī)院,也是因為這事。 他說得有理有據(jù),顧希安忽然找不出理由再質(zhì)疑什么,當(dāng)下沒了聲響。 /// 車子穿過一個十字路口,右拐轉(zhuǎn)進了不算寬敞的小巷子。 她不認(rèn)路,卻異常警惕地盯著前方,忽然從大路繞進弄堂里,心里咯噔一下。 放在腿上的手悄悄挪了位置,左手捏緊了安全帶,右手放在門把手上,是時刻準(zhǔn)備奪門而逃的意思了。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了大半個圈,最終在居民樓下的窄縫里停了車。 這是哪? 故作鎮(zhèn)定地問,聲線隱隱發(fā)抖。 開了內(nèi)飾頂燈,滿目昏暗的視野豁然開朗,她臉上的驚恐也全盤納入某人眼里。 怎么? 厲挺欺身而上,口吻是關(guān)懷,嘴角卻克制不住地上揚了。 他一湊近,顧希安瞬時拉下開關(guān),完了,已經(jīng)落了鎖。 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逃不過,她虎著臉強裝冷靜。 當(dāng)然是 男人更夸張地往前靠過去,將迷途的小可憐逼至車門死角。 再靠近點,眼看著就要馬上就要 心一橫,雙眼緊閉,顧希安撇開腦袋對著空氣小聲吼道:厲挺! 她第一次認(rèn)認(rèn)真真喊他的名字,情緒很飽滿,還帶著點無計可施的小脾氣。 男人倏然停了下來,不知是被震懾到還是被驚喜到,他低聲淺笑,漸漸沒收住,緊密的空間里回蕩著意猶未盡的爽朗大笑。 當(dāng)然是吃飯了。他坐回駕駛位,眸光追著她,滿臉的幸災(zāi)樂禍并不遮掩,想什么呢,老同學(xué)。 他捉弄她,并且很成功。 顧希安睜開眼,入眼是男人得逞的燦爛笑顏,松了口氣之后,被戲耍的不平衡突襲上腦。 哈,哈哈。假笑著附和了兩聲。 臉色跟外頭結(jié)了霜的玻璃窗格一般無二的凍人。 走吧,請你吃面。說著便下了車。 玩笑開過了,他跟沒事人一樣,說翻篇就翻篇。 /// 巷子深處的有一家老面館,鋪口不大,屋檐下懸著一個褪了色的紅燈籠隨風(fēng)飄搖。 燈籠上印著隸書的面字,在路燈的照耀下,金燦燦的醒目。 晚九點,快打烊的時間,店里的八張小木桌還是坐滿了人。 顧希安和厲挺坐在角落的那一桌,明明低調(diào),卻足夠引人矚目,男的俊朗女的清麗,確實養(yǎng)眼。 如果那位女生的臉上帶點笑,就更完美了。 喂喂,真生氣了。別啊,我道歉行么。 顧希安望著嬉皮笑臉認(rèn)錯的人,心里的一口濁氣順勢憋下去。 算不上生氣,只是很少遇見像他這么無聊就是了。 說到底,還是怪自己大意。 如果不是一時心軟收下那張身份證,也就沒有后續(xù)這么多事了。 算了,今天之后都結(jié)束了。 沒生氣。 她悶聲道,慣性將情緒壓到消失無蹤為止。 在很多事情上,顧希安是一個懶得計較的人。不計較的另一層意思,是不在意。 那就好。閑來無事,厲挺甩著手里那張點餐小票,順帶嘮嗑打發(fā)等餐空隙,這家店特好吃,排得上A市前三的蒼蠅館子,就是離得太遠(yuǎn),但凡有機會來附近,怎么都要吃一次才不虧。 所以,他剛才毫不猶疑說來找她,其實是為了嘗這一口鮮。 顧希安心下了然,順口接道,你吃飯這么晚的嗎。 他想都沒想就答了:說好等你一起的啊。 這話的潛臺詞大概是,因為等她才耽誤到現(xiàn)在。 呃我明明拒絕了,顧希安在心底補充道。 轉(zhuǎn)念一想,最后那條信息確實是她失聯(lián)在先,頓時理虧到語塞。 - 找到她,千方百計抓住她。 是厲挺最誠懇又不太聰明的追法。 瞧他這個笨蛋蛋傻瓜瓜臭豬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