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神/:我不想抱你。
/愛神/:我不想抱你。
其實時間并沒有過去特別久,至少,對周幼里來說沒有,她站在房間里面,感覺那時她在沙發(fā)上和梁胥對峙,把話說開了,是一件剛剛才發(fā)生的事。 對她來說甚至一天都沒有過完。 回到現(xiàn)實,葬禮,見到生母,趕往醫(yī)院,周幼里在現(xiàn)實度過了一個白天,重新站到這里的時候,那依然是個白天。 但她發(fā)現(xiàn)有些東西不太一樣了。 沙發(fā)巾變了一種顏色,她走的時候是個夏天,現(xiàn)在是個冬天,她穿的當天早上出門的夏裝,立刻就感覺到冷。 窗簾也換了,陽臺沒有掛衣服,先前買的綠植全部不見,紗窗外面一片光禿禿的景象。 所以整間屋子給人一種冷清的感覺,那感覺就像這里沒有住人。 周幼里呆呆看著沙發(fā),視線很難移開,仿佛還可以看到自己坐在沙發(fā)這一頭,和梁胥接吻廝磨,然后她出門,最后的最后,她抱了他,他跟她說,等你回家。 一晃很多事情發(fā)生。 猝然的,甚至于不知道具體過去了多久,她拿出手機,屏幕顯示的是她走時的時間,房內(nèi)也不見日歷。 又一陣涼意襲來。 當時入住匆忙,也沒有買冬裝,周幼里找出了一件珊瑚絨毯子。披在身上,在廚房煮點熱乎的牛奶喝。鍋和煤氣灶都落了一層灰。 她隱約覺得,梁胥可能搬出去了。 事實上,想要找到梁胥非常簡單,給巫鶴發(fā)一條短信就可以了,但周幼里現(xiàn)在不想。 每次穿越到虛擬世界里面,她都要花上一點時間休整,無論是心情,還是說疲憊的身體。 這種感覺比坐跨過飛機更甚,她緊繃著神經(jīng),一直睜眼到了現(xiàn)在,可能有三十六小時,或者更久,她不知道。 洗完澡以后,周幼里覺得稍微舒適了一些,她想她能睡個好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梁胥突然出現(xiàn)了。 他打開門,迎面看到在客廳里卷吹風(fēng)機電線的周幼里,動作停了一瞬。 也不知道為什么,周幼里發(fā)現(xiàn)自己注意到了一件很無聊的小事,梁胥比她緩過神更快。他看到她了,知道她回來了,什么也沒說,把鑰匙放上玄關(guān),轉(zhuǎn)身換鞋。 而周幼里當時還滯在原地,沒有動彈。 他長大了好多。 某個瞬間他和梁胥本人幾乎重疊,后來才分開,他更年輕。 十八九歲的樣子,比原來高出很多,再也不是那個瘦弱的小孩,氣質(zhì)已然是個大人了。 身體里,有些成年人的疲憊,更多的是他與生俱來的東西,無論年齡和體型,那種老成持重的氣質(zhì),心思縝密,琢磨不透的感覺。 周幼里當時還滯在原地。 她確實沒有主動找他的打算,但周幼里沒有想到,當他們重新相遇,以梁胥視角,時隔多年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反應(yīng)會這么冷淡。 好像連家里多出一個人都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放下東西,揉了揉手腕,擦過周幼里肩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沒有跟她講一句話。 那時候,她覺得是有些委屈的。 在她的記憶里面,他們上一個瞬間還是那么親密的交纏,她被突然彈出虛擬世界,是件自己都無法控制的事情,也在現(xiàn)實里遇到了一些令人糟心的問題,她想她見到他,至少應(yīng)該得到一個擁抱。 什么都沒有。 一瞬間他突然就長大了,兩個人之間隔著一段陌生的時光,間隔熟悉的陌生感平鋪在房間的每一個縫隙里面。 又被進一步阻隔。門搖搖晃晃到了門框,闔出一聲碰。 周幼里覺得冷。 沉默地卷好吹風(fēng)。 又慢慢踱回房間。 睡到床上,聞到一些陌生的氣味,像冬天的霜從上往下籠罩整個房間,蓋到被子上面,也蓋到她的身上。 周幼里恍惚著。 她在半睡半醒間睜開了一次眼睛,感覺房間很暗,床頭似乎有人。 她發(fā)現(xiàn)她沒有看錯。 在后來真正睡滿的深夜清醒過來,轉(zhuǎn)頭,看到梁胥正坐在床邊。 她有點本能的心慌,捏住被子,梁胥低頭把弄自己的手指。 周幼里慢慢坐起來,有點渴。 房間太暗了,沒拉窗簾的窗戶現(xiàn)出小區(qū)其他住戶的場景,沒有一盞燈,可以估算那是一天的凌晨,三點或者四點的樣子。 周幼里點亮睡眠燈,我剛回來,有點累。 梁胥沒有應(yīng)聲。 她在昏黃的睡眠燈下,看到他一身頗為正式的冬裝,夾克,深黑的長褲,和上一世很像很像。 她說:你長大了好多。 梁胥把手放下,拍了拍扶手起身,你想喝水嗎? 周幼里說:我想上個廁所。 他示意,請便,周幼里走到他旁邊,她想挽他的手臂。 梁胥避開了。 他自顧自給她倒了水,把客廳、餐廳的燈全打開,房間里還是很冷,她沒有合適的冬季睡衣,捧著杯子發(fā)顫。 梁胥坐在她對面的餐桌上。 足夠明亮的房間,她剛剛睡滿,顫抖時臉色嫣紅,而他不知道看她睡了多久,眼里有血絲,面色蒼白。 周幼里說:我有點冷,你可不可以給我拿一件外套? 他把自己的外套解下來。 有一次,路過商場,看到女裝店,我站了一會兒,店員問我是不是要給女朋友買衣服,我才想到我根本無法得知你什么時候回來。 他把外套遞給她,或許五年以后,或許十年以后,或許像上次一樣,一輩子過去了。 周幼里解釋,我也是被彈出,這個世界我沒有辦法控制很多事情很多。 梁胥沒有回應(yīng)。好像在聽她講話,又好像只是坐著,他陷入一些回憶里去了。 想到上一世,想到巫鶴,想到他在她又一次消失的很長時間里,陷入了強烈的虛無主義情緒里面,覺得等待,愛,她和自己,其實都沒有什么意義。 所以她解釋了,他也只是聽,聽完以后笑笑,不語。 周幼里說:你相信我! 梁胥說:嗯。 她對他的冷淡表示略微受傷,用手拉扯下滑的外套,沒有言語。 梁胥說,我只是覺得,我們的感情很 他在眾多詞匯里挑來選去,虛無,遙遠不可及,不真實,最后他選擇的是這個。 廉價。 周幼里被他傷害到了。 你什么意思? 他說,沒有什么意思。 他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襯衫。 周幼里攔住他,擋在他和房門之間,我知道,就算我解釋了,但事情還是發(fā)生,你生氣是應(yīng)該的,你罵我都可以,我可以接受。 他說我沒有生氣。 停了下來,就連她堵在他要去往的路上都沒令他感覺到不快,對此簡直是一種漠然。 周幼里說:你不要這個樣子! 梁胥偏頭,輕微的,你希望我怎么樣? 你為什么要說我們的感情廉價?你感覺不到嗎?我做了那么多,我有多愛你,你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 他搖了搖頭,重復(fù)著,那你希望我怎么樣? 你為什么一定要這樣講話? 她的聲音開始有了顫音,說到后來染上哭腔,為什么不抱抱我,為什么不吻我,你見到我難道就不開心嗎? 他停滯了好一段時間。 他越沉默,周幼里的心就越往下沉,沉到最后,在看不到底的深淵里面,聽到梁胥從上而下送來的那句話。 我不想抱你。 她不可自控地開始掉眼淚。 梁胥已經(jīng)進到房間。這次,他沒有關(guān)門,余光清晰可見周幼里的身影。 她站在門邊哭。 撐著膝蓋,看他換下衣服,清理出睡衣、毛巾,準備去洗澡。 繞開周幼里往門外浴室走。 周幼里轉(zhuǎn)過身來大喊,你說的對,我對你的愛就是很廉價。 如果一開始我有記憶,我一定不會愛上你,你不過就仗著我失憶,對小女孩來說無可取代,但那算什么???我是一個活人,我有自己的生活,現(xiàn)實里一切讓我頭疼,這都夠了。 他沒有停,往前在走,走到了餐廳的桌旁。 周幼里又趕了兩步,因為他走得慢,追上了,離有大概兩步的距離。 她繼續(xù)對著他的背影大喊:那你呢?你又憑什么說你愛我? 一開始殺我恨我,侮辱我,從頭到尾只有這些負面的東西是真的。如果不是因為我是神,如果不是因為我可以讓你脫離劇本的控制,你會愛上我?你又有什么資格憤怒! 梁胥轉(zhuǎn)了過來。 手碰到餐桌狂震,巨響悚然,一雙眼睛通紅。 大步朝周幼里走來。 餐盤還在震動,踏步聲咚隆。周幼里往后躲,他抓住她手腕,把她拉扯到房間。 我等你四年,不是來聽你說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