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軀體
冰冷的軀體
經(jīng)過風(fēng)雪的古城如畫卷鋪展,寒風(fēng)由南至北貫穿,家家戶戶都少有人開門,只有屋脊上的煙囪在冒著炊煙。 冬夜之后,柔軟的雪花變得硬邦邦的,踩著日漸磨薄的鞋底,腳心被膈的生疼。 蘇題春又忍不住咳嗽起來,抬手敲響醫(yī)館的門。 門扉只是虛掩著,手剛觸碰到就輕輕滑開,蘇題春信步入內(nèi),屋子彌漫著不知名的香味。 門可羅雀的藥堂中不見澤沐蹤影,段西官獨(dú)自一人站在藥柜前,腳下踩著凳子,正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摸著頭頂上的方形藥屜。 顫顫巍巍地從里面抓出一把干枯的虎杖。 蘇題春見他身形稍稍趔趄,趕緊過去幫忙扶住凳子,公子小心。 聞聲,楚面俊生的段西官眼眸微頓,一雙溫色若湖的眼睛,都要柔出水來。 多謝姑娘 顧念男子看不見東西,蘇題春也就不避嫌的伸手去扶,可就在碰到手的一瞬間,蘇題春突然收回了手,臉色冷白,呼吸困難。 怎么了?他淺笑凝在臉上。 ,蘇題春含水的秋眸望著他不見血色的手,想起剛才觸碰到的冰涼,不禁默默攥了攥兩下拳,甩了甩。 公子的手...可真冷。比房檐下凝結(jié)的冰條,還要冷上數(shù)百倍。 蘇題春難以形容剛才的感覺,手指就像被砍斷那樣,猝然發(fā)疼。 段西官舒展的手無聲蜷縮起來,藏入寬大的衣袖之下,面上笑似春風(fēng),我天生體寒,一入冬就會這樣,沒嚇著姑娘吧? 原來是這樣,想到第一次進(jìn)醫(yī)館時,屋里竟然比外面還要冷,想必就是這個公子身上太過冰寒,將溫氣都驅(qū)趕出屋。 沒事,公子既然怕冷,就該多穿些。 蘇題春又去扶他,不過這次避開他的手,而是隔衣扶住胳膊。 下來后,段西官腦袋微微前傾,把虎杖放在鼻尖下輕嗅。 蘇題春在旁邊剛好能看到他側(cè)臉,鼻根挺拔,弧形柔柔上翹,細(xì)長的墨眉揚(yáng)在眼尾,額骨寬窄適中,雕琢的臉骨渾然天成。 正應(yīng)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姑娘在月牙客棧,可還住得習(xí)慣? 蘇題春醒神,住得慣,不過有一件事,我有些好奇。 包藥的手忽然停了,段西官轉(zhuǎn)面,對著她,何事? 這城中為何白天冷清,恍若空城,但到了入夜之后,街上反而熱鬧非凡,一時..又繁華起來? 哦,錫蘭城地勢偏僻,現(xiàn)在又天短夜長,城中很多人都要早起去戈漠上打獵,直到晚上才會回來。 戈漠上的動物都是些野兔雄鷹,并無大獸,即便是倒賣,也掙不了多少銀錢,而且颶風(fēng)無常十分兇險,難道這錫蘭城就沒有山林或者其他謀生? 段西官笑笑,姑娘初來乍到,有所不知,戈漠上有種獵兔,天生玉齒,倘若能夠打中,就可保家中一年吃穿,而且他們是都是結(jié)隊同行,早已經(jīng)熟悉戈漠上的風(fēng)沙,不會有事的。 這種說法似乎也合情合理,蘇題春勉強(qiáng)點(diǎn)頭。 幽幽藥香從段西官的衣料中傳來,聞得蘇題春莫名舒心。 這里是片安詳之地,姑娘可以放下心中愁怨。 冷不丁的一句,讓蘇題春摸不著頭腦,又好像被說中心事般稍稍堂皇。 公子何出此言? 段西官摸著柜臺走出去,鏤花門窗透著白亮,薄光映在他淡黃色袍擺上,煞是好看。 男子且走且頓,十指微微抻開,摸探著前面的太師椅,緩緩坐下。 我雖然看不到,但耳朵卻極為靈敏,從姑娘來到這里時,聲絲總是緊繃,尾音收展利落,不見一點(diǎn)松款。 蘇題春壓下眼瞼,唇中漫出一絲輕息,公子好耳力。 往事都會隨風(fēng)消散,姑娘不必自苦,也不要再淺蹙蛾眉。 段西官的氣絲縹緲,聽起來是不經(jīng)意的勸導(dǎo),卻有種語重心長的意思。 蘇題春抬眸看人,卻見他正喝著茶飲,那張溫潤的臉,始終容態(tài)柔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歲月靜好。 在這樣的人在厄運(yùn)滿盈的人世間,他顯得格格不入,讓命運(yùn)多舛的蘇題春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昨日的女子,現(xiàn)在如何了? 今日一早就醒了,已經(jīng)離開。 離開? 蘇題春過去撩開緊緊疊合的簾布,果然見內(nèi)堂床上的人已經(jīng)不見。 她走時可說了什么? 段西官想了想,搖頭,那女子說與姑娘并不相識,只是萍水相逢罷了,所以病好之后,就自己走了。 蘇題春眼底落下晦澀,她說的不錯,我只是看她衣衫不整,神色也不太對勁,好像是被人... 她欲言又止,思來想去,索性斷了話口。 略坐了坐,蘇題春就走了,澤沐從樓上下來,關(guān)上醫(yī)館的門,走到段西官面前站定。 公子,您上去休息吧,這里我看著。 嗯 澤沐過去扶他,突然,手被段西官一把抓住。 他動了動脖子,神色像是無知孩童求知若渴,沉聲呢喃道:貌似你的手,比我的暖和。 澤沐狐疑,盯著被他緊扣于掌心的手,眨了眨眼,有些摸不著頭腦,盲問:公子是覺得冷? 段西官悠然一笑,似嘲諷又似無奈,隨后默默放開他,喃喃自語道:你與我的手其實(shí)差不多,都冷。 只是我們感覺不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