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為客
百鬼為客
蘇題春趕緊把蓋頭披上,明玥把她扶出門,交給站在花轎旁的段西官。 怎么這時才來?她小聲喏語。 段西官掀開簾子,扶著人坐進去,滿臉愧疚懊喪:昨夜興奮,今早睡過頭了。 蘇題春抿嘴輕笑,嬌聲嗔道:傻相公。 這一聲恰似溫泉,讓段西官暖氣流竄至四肢百骸,他愣愣站在轎子前,面向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落座的女子。 蘇題春含羞低頭,雙手絞鼓在腿上,眸光從蓋頭下溜到他靴子上,卻遲遲不見人動彈。 你還想耽誤到什么時候? 段西官呆呆愣愣的放下簾子,轉(zhuǎn)身一下差點摔倒。 路上有人指指點點,說這婚事辦得寒酸,只有一頂轎子,連聲響兒都沒有。 想來段西官好歹是個大夫,難不成一點積蓄沒有? 什么沒有啊,我看是不想拿,這女子來歷不明,說不定是哪家跑出來的野婆娘。 段西官的家就在醫(yī)館后面,不大的院子里種著一棵樹大根深的桃樹,枝干強勁,枝繁葉茂,迎風(fēng)招展的樹枝蓋住了大半院落,遠遠望去像是一片綠色云彩。 蘇題春剛進院子就覺得一股蔭涼,然后就被扶進廂房。 按禮數(shù),拜堂前,新郎官是不許進新房的,臨進門前,段西官偷偷塞給她一方形小盒。 一會餓了吃。 蘇題春忍不住掀開蓋頭:這是什么? 豌豆糕 這一幕被喜婆看到,手里帕子抖了抖:哎呦,沒成親可不興自己掀蓋頭。 蘇題春憋笑,指著段西官:你覺得我掀開他就能看到嗎? 她無心拿他眼睛開玩笑,只是嘴快罷了,段西官也不生氣,拉下她提蓋頭的手,端端正正地蓋好。 你等我回來。 蘇題春在房里默默等著,直到傍晚時分,才出去與段西官行禮。 根據(jù)錫蘭城的民俗,新娘子是要給長輩們挨桌敬酒,段西官扶起蘇題春,剛掀開蓋頭,就聽到門口一番轟嚷。 院子里擠進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耍瑸槭椎睦衔毯影谆?,彎腰駝背,口?nèi)牙齒所剩無幾,進門就指著新郎官嚷道:西官,你成親怎么也不知會伯伯一聲。 是啊,好歹要讓我們知道你成親了,也算是對得起你下世的爹娘。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說著,倒讓看客們覺得是段西官的不對。 段西官白若清月的臉忽陰鷙發(fā)青,眼里戾氣邪翳發(fā)出恐怖幽藍,斜睨向門口的澤沐,后者心魂被震懾,瞳仁驚寒,心虛地低頭。 見此,蘇題春拽了拽他衣角:西官,你不是說,家里沒什么親戚嗎?那這些人... 段西官面色已經(jīng)冷靜下來,面色恢復(fù)如常:我父親也是名醫(yī)者,這些都是曾受過他救治的人,不算是親戚。 哦,那既然來了,就讓人喝了喜酒再走吧,就是不知道桌子夠不夠。 段西官抓住她,隔著喜服的手掌散發(fā)著寒冷之氣。他面上溫和淺笑:讓澤沐去準(zhǔn)備吧。 接著蘇題春與段西官開始敬酒,擺滿酒桌的院子,猶如石榴開膛那樣密集,連過路都要側(cè)身。 就在蘇題春準(zhǔn)備到下一桌時,胡子白花的老翁忽然撲過來抱住她,醉里醉氣地在她耳邊吹著熱氣,嘴里顛三倒四道:娘子,娘子好香啊~ 蘇題春花容褪色,嘭地把人推倒在地,惱聲:為老不尊。 段西官聞聲停腳,順著牽住的手,抱著蘇題春,擔(dān)憂道:題春 他聲線遏緊,淬光的瞳仁里漫著慌亂,即便是被盜匪用刀架脖子的時候,也沒有過這樣的神情。 我沒事。 段西官并沒因為她的話而放松繃緊的心弦,強勢地把她護在身后:酒就敬到這里。 說完,他好像腳上長了眼睛,完美閃避過所有障礙,拉著蘇題春回房。 澤沐親眼目睹著一切,脊背暗暗發(fā)涼,就在段西官擦肩而過時,一束詭聲訓(xùn)斥傳入腦子。 你想魂飛魄散? 這一聲,直接讓澤沐嚇得腿軟,看著滿院子里的醉鬼,面色發(fā)怒,緩緩握緊的指骨發(fā)出咯咯錯響。 他用力一揮手掌,所有人都暈了過去,滿院子驚現(xiàn)出張牙舞爪的厲鬼。 他們奇形怪狀,面部恐怖,血色獠牙猙獰,有的漂浮在空中,有的鉆在桌子底下,咧齒歡笑時更是丑態(tài)畢露,聲音凄厲慘然,令人頭骨發(fā)寒。 唯獨剛才的老翁還端端坐著,面上醉意已經(jīng)消失,手里擺弄著一個赤鬼面具。 澤沐,你是當(dāng)狗當(dāng)習(xí)慣了。老翁沒開口,但聲音卻覆蓋在院落上空。 澤沐一瞬間就到了老翁面前,姿態(tài)半跪,忠心耿耿道:主人,您這是玩火,他真的會生氣。 耳邊的聲音忽然大笑起來,老翁戴上面具,湊近他的臉,滄??堇系难劬咳涣疗鹧t色。 空中笑聲突然停滯,老翁的聲音十分年輕,帶著少年的稚氣:我就不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