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并不知悔
第三十九章 并不知悔
大慈悲殿,刑堂內(nèi)。 第一百零八杖落下來的時候,無心整塊后背與臀部血rou粘連,血跡干涸之后袈裟被染成了暗紅色,放眼看過去猩紅一片,煞是駭人。 那股血腥味兒久久沒有散去,而無心也久久沒有起身。 行刑的長老心中一陣不忍,放下了刑杖,欲上前攙扶。無心卻顫顫巍巍地從刑床上坐了起來,臉上一點血色也無,他緩了一會兒,對一旁站著的明慧與明覺問道: 青青,她如何了? 明覺捂著嘴怕自己哭出來,明|慧心理素質(zhì)還要好些,他哽咽著回答: 素和施主已回到蜀山,聽說是同云岫仙君出去歷練了。 無心和尚沒有去管自己身后的傷口,不是不疼,只是這疼是他該受的。 身為大慈悲殿住持,他卻癡戀一位女子,犯下重戒不提,且絲毫沒有悔改之意。 他封住了自己的全部靈力,僅以血rou之軀受這一百零八刑杖。剛開始行刑的時候,無心和尚察覺出這幾位長老有心放水,嚴肅地告訴他們不許這樣,一定要公正公平地實施刑罰,哪怕對象是他這個住持也一樣。 幾位長老拗不過無心和尚,再也不敢放水,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完了這一百零八下。 杖杖帶著靈力,楔進他的骨頭里。 就算是他修為再高,畢竟還是rou|體凡胎,又不是專修體術(shù)的修者,自然是痛到不能再痛。 按理來說,刑罰的目的正是如此,罰得狠了,犯錯的人也就不敢再犯。 無心和尚不是不知道疼,可他還是不吭一聲地受完,只是實在受不住的時候,低低地、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喊著他的青青。 他想,這杖刑是白打了。 饒是他知道了疼,可他還并不知悔。 住持!您這又是何必?難道素和施主就好到如此地步? 明覺忍不住問了起來,見無心和尚朝他看來,他又解釋說: 住持,我、我不是說素和施主不好,只是您為何非要越雷池一步? 其實,哪怕是非要越雷池一步,逃避刑罰的辦法也有許多。 就比如說,只要無心和尚不主動說出他與素和青的私情,大慈悲殿的人會不會發(fā)覺還兩說。 還比如說,明明這些長老與明|慧、明覺都不認為他的罪要受這樣大的刑罰,無心和尚卻還是堅持要受完這一百零八杖。 這是大慈悲殿刑堂之中規(guī)格最高的刑罰。 無心和尚的所作所為,不至于此。 換言之,不是大慈悲殿要懲罰他,是無心和尚自己要懲罰自己。 或者是,這不是一種懲罰,而是一種報償。 明覺,是貧僧修為不夠、佛心不定,一切與青青無干。若是你有什么不滿,盡數(shù)向我提出就是,不要打擾她的清凈。 明覺與明|慧之前與素和青以及蜀山一行人共同奮戰(zhàn),對素和青的品行與秉性都是了解的。如果說剛剛聽說住持大師與素和施主有了私情,明覺的心情是震驚、疑惑且茫然的,那么,看到住持這樣維護素和施主,再聯(lián)想起之前他見到的素和施主,明覺也就明白,住持大師心悅素和施主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是,弟子知錯。弟子沒有詆毀素和施主的意思,弟子是擔心您的安危,還請住持大師原諒弟子。 無心和尚一只手撐在刑床上,向明覺的方向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有怪罪他。他本是想說話的,但是身后傳來的疼痛壓迫著神經(jīng),他實在是沒有開口的力氣。 世人總愛怪妖女禍國,卻不罵昏君無道,慣會把男人的錯,推到女人身上。 無心和尚知道人心險惡,他不怕別人來罵他是什么yin僧,只怕有人會用惡毒的話罵青青。 不知道青青在外歷練過得可還好?聽她說她與云岫仙君并不算親近,跟著師尊歷練會不會覺得不暢快?他送過去的寶物與靈丹她收到了沒有?她身上上次與狐妖對戰(zhàn)的傷是否痊愈? 無心和尚只覺身上的痛一陣一陣傳來,他的靈力寸寸回流,這靈力對傷口愈合并沒有什么幫助,不過是稍微延緩了傷口惡化的趨勢。 他隨便抹了抹藥粉,不想再去管傷口,可又想起那一雙在情到濃時在他的后背流連忘返的手,他又猶豫起來。 雖然未曾直言,但他猜測,青青是喜歡他這副皮囊的。如果身體上留了疤,她會不會就不喜歡了? 無心有些懊悔起來,早想起來這茬的話,他就請求長老下手的時候使些巧勁兒,在不改變懲罰力度的同時,可以給他少弄些疤痕。 正當無心和尚滿腦子青青的時候,明|慧憂心忡忡地問道: 無心大師,您當真要卸任大慈悲殿的住持一職? 今天無心和尚將門中長老與大弟子明|慧、二弟子明覺召集一處,宣布了三個決定: 第一,無心和尚犯戒,自愿受刑; 第二,無心和尚不再擔任大慈悲殿住持; 第三,無心和尚自行還俗,除去大慈悲殿弟子之名。 這第一條他已經(jīng)做了,第二第三卻還需要時間。 明|慧,貧僧心意已決,爾等無需多言。在找到新任住持之前,貧僧暫代住持一職。今日貧僧與諸位所言之事,希望諸位可以為貧僧保密。 不是貧僧想要什么好名聲,只是在新任住持上任之前,貧僧還需要穩(wěn)住大慈悲殿與修仙界內(nèi)眾門派之間的形勢。不出意外的話,宗門大比之后,貧僧就會找到合適的人選,到時候貧僧自會將真相公之于世。在那之前,有勞諸位替貧僧保守這一秘密。 在素和青沒有任何天長地久的承諾之前,無心和尚就做好了豁出一切的打算。他不要什么住持大師的虛名,也不管修行多年的佛法,他只想要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夫俗子的身份。 這樣才有資格和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驀地,他的心跳了一下。 似天地初開,似乾坤乍破。 好像是什么東西碎裂一般,只一絲絲痛,卻難以抽離。 無心和尚反手摸去,可胸膛處復歸寂靜,仿佛剛才一瞬的跳躍是他的錯覺。 住持大師,既然您已經(jīng)弟子并無意見。 大弟子明|慧表完態(tài)之后,其他長老紛紛附和。明覺最后一個說道: 住持,弟子也沒有意見。 無心和尚歇夠了,攢足了力氣站起身,明|慧明覺想要上前,都被他揮手攔了回去。 在下次見到青青之前,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他是很想見到她,但他愿意等。 首先,他要盡快把傷養(yǎng)好,這樣才好去見她。 然而,素和青卻不知道她眼中的傻和尚正在背地里做這樣的傻事,她與云岫仙君御劍飛行數(shù)日,可算是到了南極之州。 南極之州,自古荒寒,寸草不生,冰川遍地。 這樣的地方,又怎么會有水呢? 師尊,請問要如何取水? 素和青與云岫仙君穿上了火系寶衣御寒,一個絳紅一個水紅,兩個人站在這冰天雪地的南極之州很是突兀,但也為這白茫茫的世界添了一筆亮色。 云修仙君常年身著白衫,很少穿旁的顏色,如今穿了深紅的衣裳,又為他似冰雪般的容顏增了一分煙火氣,就連素和青也沒能免俗地多看了師尊幾眼。 師尊愛劍成癡,不理俗事,若他有心打點自己,又不知是怎樣的絕色? 素和青按下這個念頭,老老實實地低下頭去。 云岫仙君毫未察覺,他從懷中掏出一顆避水珠,指著這珠子對她說道: 用它。 素和青自然是認識這避水珠的,她腦筋一轉(zhuǎn)就想通了各種關(guān)節(jié)。是啊,這南極之州地上沒有水,地下可不就有水了?只要將冰面砸開,含著避水珠下去取水就是。 她一問,云岫仙君還真就用的這個笨辦法。 不愧是修仙的,果然不走尋常路。 素和青默默地想。 好,那請師尊在此等候,弟子這就去砸。 云岫仙君沒有反駁,點頭默許她去。素和青從乾坤袋中拿出長劍,可又沒有立即動手,而是怎么去砸才合適。砸什么位置、用多大力度、開多大的口,這些事情都要好好考慮。 她和師尊雖然都是修仙者,但還沒有到力能通神的地步。這南極之州自古以來就是荒蠻之地,如今仍有為數(shù)不少的兇獸出沒。來的路上,她就揮劍砍了不少,將蜀山劍法運用得爐火純青。奇怪的是,目前為止,她遇到的兇獸等級并不算高。按理來說,南極之州的兇獸應當更為兇猛才是。 素和青看了看身側(cè)的師尊,不知道他有沒有察覺這點異樣?她先暗暗將這一疑點記下,又琢磨要如何鑿冰。 就算是云岫仙君在場,素和青也沒有將自己的安危盡數(shù)托付于人的打算,她還要留著這條命與母親和父親團圓,不想要因為一時半刻的不謹慎就折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師尊,您看 素和青簡要說了下自己的計劃,云岫仙君贊許地點了點頭,認同了她的想法和方案。 她猜測師尊不光是為了教她釀酒,也是為了讓她歷練歷練,不然為什么非要來南極與昆侖兩地? 南極之州與昆侖山脈氣候惡劣,兇獸頻現(xiàn),若是凡人一個肯定是沒有來的必要,可于他們修行之人來說,越是天險之地就越有利于修行。 只要是對她的修行有利的事,素和青一向很是積極。 素和青先是請云岫仙君在外層等候,她拿出長劍,將方才畫好的定點一一爆破,又飛速騰空而起,踏在劍上,俯視她剛鑿出來的冰窟。 她只是想取些水,這么大的冰窟已是足夠,再大的話不光會影響到冰川下的無辜生靈,也費事費力,還會引發(fā)危險。 素和青等了一會兒,其余的冰面依然完整,她笑著對云岫仙君揮手說道: 師尊!弟子這就下去! 卻不料云岫仙君擺首,走到她身邊來,還是慣常的冷淡語氣: 為師給你示范一次。 說著,云岫仙君含下避水珠,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躍入水中,不見了蹤影。 素和青欸了一聲,知道自己跟下去也是無益,再說師尊原先不也取過許多次水,想必是輕車熟路不需要她這個外行來擔心了。 于是,她又從乾坤袋中掏出了一個馬扎,一邊嗑著色空空之前給她的瓜子,一邊心中默背蜀山心法。 唉,師尊什么時候上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