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權衡

    這仿佛是一場追逐極光的賽跑，她在時間的盡頭觀賞到嘆為觀止的奇景，生命的軌跡在濃重的云層中川流不息，而在此刻的宋琦眼前，什么也不及那句恰到好處的問候

    她慢慢抬起頭，忘記長時間的躲藏讓她的雙腿早已失去了直覺，她試圖奮力起身，可是卻在雙腿抽離的那一刻像電梯失控般向下直墜

    顧宸眼疾手快一把將其抓住，迅速地攔腰抱起，離開地面的瞬間，那種硬生生的酥麻感直達她的大腦皮層

    她雙手圍住顧宸的脖頸，在隱約的光影中看到剛才的打斗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眼角的烏青和嘴邊的血漬，還有和她一樣滿頭的汗水

    看著他，又聯想到自己的驚心動魄，宋琦難掩內心的情緒，將頭悄悄埋進他的懷里小聲抽泣著

    她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向他人展示越多的多元化，越讓她覺得心中為自己保留的那份寸土寸金愈加渺小，于是她學著掩飾，學著偽裝堅強，眼淚對她而言逐漸變成了奢侈品

    顧宸注意到懷里女人的崩潰，他慢慢停下來，想對她說些什么，可還沒開口，便被宋琦拽住衣領，聽見她帶著哭腔的執(zhí)著任由從他的胸膛中滲到他的骨髓，不用管我，你繼續(xù)走便是

    可這次他沒有聽取她的意見，他尋摸一處能夠坐下的臺階，小心翼翼地將宋琦抱到上面，順勢坐在她身邊

    我...真的...好怕...你不能來...，她說得斷斷續(xù)續(xù)，你知不知道...我在那里...等你的...時候...有多緊張...

    像是決堤的大壩，她傾其所有，全部發(fā)泄出來，從掩面哭泣到捶打顧宸的胸膛，到最后兩人緊緊相擁，有那么一刻，宋琦真覺得自己會哭得斷了氣

    好女孩，你很棒，顧宸輕撫她的秀發(fā)像是在安慰一只受傷的小獸，溫柔地說著，是你及時叫來了警察，讓他們能夠被繩之以法

    可我還是看到你受傷了，宋琦直起身子，紅腫的眼睛盯著顧宸受傷的臉頰，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忽地起身，拉起顧宸的胳膊仔細查看

    顧宸見她狀態(tài)好了很多，不動聲色地把她拉回自己的懷里，都是些小傷，沒什么大礙

    宋琦這才松下一口氣，扯著沙啞的鼻音，那就好

    嗯，見她逐漸平復，顧宸試探著開口，一會兒我們可能要配合警察做筆錄，可以嗎

    宋琦輕輕點頭，好，那我們走吧，不要耽誤了大家

    她被顧宸拉起，兩個人緊握著手一步步向前邁進，在這之中誰也沒有想要松手的欲望，這條漆黑的小巷里，沒有人再會打擾專屬他們的寧靜

    趕到事發(fā)地，看到閃爍的警燈，來往的人員，她才是真切地感受到都結束了，在昏暗中長嘆一口，卻在視線轉移的瞬間嗅到一絲危險

    他怎么來了？

    宋琦在心里嘀咕著，想到之前江哲琛遞給自己的明信片，便心知肚明了

    宋女士，麻煩你配合我們回答幾個問題，宋琦轉過頭才發(fā)現不知何時走過來的警官，于是收起心思，認真地回應著每一個提問

    結束后，宋琦早已身心俱疲，她四處觀望顧宸的身影，發(fā)現他就在距離江哲琛的不遠處?？磥硎欠亲咭惶瞬豢闪?/br>
    她若無其事地朝著那方向艱難行進，卻看到江哲琛和他身后的幾個人焦急地跑向自己

    小琦？江哲琛一把拉住她，你怎么會在這里？，眼里滿是驚訝

    你管得著嗎，宋琦沒好氣地掙脫開他的束縛

    江哲琛不顧宋琦的冷言冷語，反而迫切地關心道，有沒有受傷？

    夠了啊，江哲琛，宋琦正色，我的事早就在三年前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了，你現在想干什么趕緊說

    別這樣小琦，江哲琛眼里盡是失望與不解，我們得到消息說這里發(fā)生一起故意傷人事件，在警方得以控制的情況下才趕了過來，但我不知道你也在這里啊

    這樣啊，宋琦看了眼還在和警察交流的顧宸，反問道這里只有你們一家媒體？

    對！，還沒等江哲琛回答，他身后一位女記者倒搶了先，這可是我們最近搶到的第一份大獨家，還請宋小姐

    不可能的，宋琦當機立斷地拒絕，我不會配合你們做任何采訪

    為什么？！那位實習記者心有不甘，她原本以為自己的頭兒和目擊者是相識能更加順利呢，沒想到反而被斬釘截鐵地否決

    為什么？，宋琦輕哼，這個問題還是留著問你們領導吧

    說著她義無反顧地轉身離去

    小琦，江哲琛推了推微微下滑的鏡框，在暮色中反射出寒光，他看著宋琦毫不理會的身影，緩緩說道，當初不是你說很期待能被我采訪嗎，難道你忘了？

    宋琦當然沒忘，甚至能立馬回憶起當時她有多興奮，那時的她挽著江哲琛，一路歡快，等以后你當上記者可一定要來采訪我哦！

    可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宋琦停下腳步，看向江哲琛，一字一頓地說著，

    我沒忘，可是江哲琛，在我期待被你采訪的那些日子，是你沒有能力做到和我的約定

    說到這，她能明顯感受到從江哲琛身上散發(fā)的寒意與怒火，可是那又能怎么辦呢，宋琦滿意地離開

    老大，這下可怎么辦，我們真不會拿不到這份獨家吧

    圍觀了熱鬧的實習記者紛紛憂愁，一邊在心里驚嘆領導的往事一邊為工作的毫無進展而哀怨

    急什么，江哲琛慢條斯理地調整好身姿，瞥了瞥這群初出茅廬的孩子，這份報道我們拿定了

    他太了解宋琦，說得好聽點她這叫刀子嘴豆腐心，難聽點就是外強中干。對于這樣的人，他有十足的把握

    顧宸結束完問詢后，走到宋琦身旁準備一同回去，可是卻被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宋小姐，真的不考慮接收一下我們的采訪嗎，耽誤不了多長時間的，那位被派出來的女記者心里早把江哲琛罵了個狗血淋頭，但還是對著滿臉笑容地討好宋琦

    不好意思，已經這么晚了，我們需要休息，顧宸攬過宋琦的肩膀，禮貌地回絕

    他們確實很累了，折騰了一個晚上，卻還要在這里和媒體朋友周旋，饒是金剛之軀也不該如此折磨

    可是如果我拿不到這份報道的話...，說著那位女記者竟有些哽咽，我就沒辦法轉正，我每天起早貪黑跑東跑西，大半夜地還要趕到這里...

    189...，宋琦劈里啪啦地自報家門，隨后看著一臉懵懂的對方，無奈一笑，這是我的電話，你明天來聯系我好嗎

    后知后覺才發(fā)現釘子戶松了口，女記者馬不停蹄地將手機號碼記下，破涕而笑，好的好的！那就不打擾你們了，到時候我來通知您啊

    ......

    一路舟車勞頓，總算是到了家，宋琦詢問后將顧宸家里的醫(yī)藥箱拎了出來，準備給顧宸的傷口消毒包扎

    這些年你都是這樣過來的？，她邊擦拭早已結痂的血塊，邊皺眉問道

    也不算，顧宸將手上的繃帶纏緊，這兩年和威哥在一起這種打鬧才多了一些

    他讓你去打架？聽到這，宋琦的手不自覺收緊

    是去要賬

    言簡意賅的四個字如當頭一棒狠狠地朝著宋琦的腦袋敲醒，讓她沒有勇氣再去追問

    她記憶中的威哥是兒時的大塊頭，像堵堅實的墻壁保護著院子里的兄弟姐妹，可是自從上了中學后，他便開始徹夜不歸，甚至揚言要出門闖蕩一番，這無所顧忌的叛逆自然把他家里搞得烏煙瘴氣。后來他真的離開了，再回來時卻早已今非昔比

    宋琦還記得她看到威哥第一次回家的場景，滿車的禮品，一身的好派頭，還和一個女人緊緊牽手，畢恭畢敬地向家里的長輩請罪

    只是出來時看到了宋琦，威哥一臉欣慰地對旁邊那女人說，我這meimei，以后絕對有出息！

    宋琦竟也毫無時隔多年的尷尬，大大咧咧地開著威哥的玩笑，看著吧，以后可要混得比你還好呢

    她對威哥的事業(yè)有所耳聞，卻也只是淺嘗輒止，知道這些年他做得越來越大，卻仍不忘這些舊友，頗有感慨。可如今聽了顧宸的回答，倒是讓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忐忑不安

    想起那日對顧晨的盤問，他也只是在能力范圍內給出了模棱兩可的答案，可現在想想，如果有朝一日，警方將這所有一網打盡時，誰又能保證誰的安全呢

    在想什么，顧宸早從屋子里拿了換洗的衣物準備洗漱，卻發(fā)現宋琦還怔在那里一動未動

    沒事，宋琦往后一靠，輕描淡寫道，就是太累了，她扭頭和顧宸對上視線，我一會兒就上樓了

    好，顧宸轉動著把手，好好休息，隨后關上門，不過多久便傳來淋浴聲

    正當他準備關掉旋鈕，從架子上擠出沐浴露，想要涂拭全身時，浴室門卻被人一把推開

    在蒸籠的騰騰熱氣中，他卻唯獨捕捉到那雙清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