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索太太和她的朋友們
阿索太太和她的朋友們
禮拜日晚上四點二十,阿索太太從馬車上跳下來,她瞧起來并不經(jīng)常做這樣的活動,不然也不會很滑稽地在雪地上趔趄了一下,然后推開車夫的手,邁上教堂的臺階。 教會的活動已經(jīng)開始了,有樂隊在上面彈唱,歌詞似乎是為遠方的戰(zhàn)士祈福,有女孩子在下面哽咽了,又悄悄抹了抹眼角。 阿索太太在一處空位落座,她來得晚了,錯過了她平日里聚在一起的小姐妹。這些見利忘友的太太們這會頗熱切地聚集在前排,阿索太太瞇了瞇眼睛,被那人發(fā)上的紅寶石晃了眼睛,便皺著眉頭撇過頭。 她眼神不大好,又很好奇是什么人物,大駕光臨這座小教堂里。 阿索太太往左邊側(cè)了側(cè),她方才就知道旁邊坐的是嘴巴最大的芒利夫人,可她真想裝作沒看見她。 芒利夫人的話太多了,太多了,她總有法子把話題扯到她沒用的弟弟和偏心的父母上面,阿索太太真不想招惹她。 都怪下午軍隊里來的那封信,她擰了擰眉頭。 芒利夫人果然便原諒了阿索方才裝作沒瞧見她,這會恰好是一段低沉的吟唱,她便竹筒倒豆子個痛快, 是希雅公主,來為戰(zhàn)士們祈禱的。 阿索太太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發(fā)出一聲意味深長地嘆息,果然芒利夫人便沒有疲倦地絮絮叨叨起來, 一個西葡星的公主,信了新教,卻還是穿得這樣花枝招展的。 她是說希雅公主無論何時何地都方方正正地頂著各類價值連城的王冠,連身上的禮服裙都保留了西葡星球追求奢華繁復(fù)的風(fēng)格,這會出現(xiàn)在這座簡約木質(zhì)的新教教堂里,大約有一些過分其實的隆重,讓芒利夫人快要遮掩不住自己眼里的艷羨和嫉妒, 可要我說,她可是王朝唯一的公主,你也知道,陛下沒有女兒,也只有那么一個哥哥,這些年將她養(yǎng)到身邊,除了皇后的那一份,什么好東西不是給她的? 說到這里,芒利夫人壓低了聲線, 可她也太愛錢了,她要這么多錢做什么?再給她的王冠加幾塊藍寶石?不合規(guī)制呀阿索太太! 阿索太太克制地點了點頭,當(dāng)她聽到芒利夫人開始抱怨自己用田產(chǎn)貸了希雅公主3萬索,剛剛逾期了幾個星期便要被人拿去抵債了,阿索太太終于忍不住,趁著頌歌的最后一個音節(jié),站起來, 好了芒利太太,是自己要貸款的,她沖芒利太太下巴那處肥rou努了努嘴,你要真是覺得不公平,希雅公主就在那里,你去求一求? 頌歌間隙的休息,參與祈禱的太太小姐們,便可以走動走動,去一旁的桌子上拿一些水果和點心。有一個叉著布朗尼的太太同希雅公主開玩笑, 謝天謝地殿下!如果是一百年前,我們可得在木頭椅子上坐一整天,若再能加幾塊木頭,讓我們扭一扭,動一動身子,那可是天大的恩惠呢! 她說的是新教之前的音蘭教,曾經(jīng)王朝的國教,以嚴苛的教法聞名,如今卻漸漸式微了,王朝下的幾個星球,便只有西葡星球,和少數(shù)西葡的周邊星球保留這樣的宗教。 便連西葡星球唯一的繼承人,希雅公主,十二歲那年也在王朝的首都,維斯敦,改信了新教。 音蘭教的衰落可見一斑。 可不代表在希雅面前說這些不是一種冒犯,一個客居維斯敦的的西葡公主,參與的宗教活動總會被人打上某種新教勝利的標(biāo)簽,代表一種新興教義的正當(dāng)性,希雅公主點了點頭,還沒有發(fā)話,阿索太太從簇擁著她的太太們的肥屁股里鉆出來,抹了抹自己額頭上的汗水,清了清嗓子,直起腰道, 殿下,你聽說了?藍星的戰(zhàn)役徹底勝利了,大軍已經(jīng)在回朝的路上了! 相比周遭太太們驟然間的歡呼和雀躍,希雅瞧起來似乎并不在意這樣的結(jié)果,只是沖她點了點頭,是么阿索太太,你弟弟的消息? 阿索太太可不算什么大人物,不然也不會連教堂前排的位子都保不住,聽到希雅公主對阿索家的職位十分清楚,阿索太太在周圍夫人們狐疑的打量里挺了挺身子, 是的殿下,陛下剛剛下達的消息,維斯敦將為戰(zhàn)爭的勝利舉辦慶典,我的弟弟奧索已經(jīng)在往藍星傳遞消息了! 盡管如此,在喜極而泣的太太小姐之間,希雅公主的鎮(zhèn)靜好像對這個消息早有耳聞一般,并沒有太大的波動。 可是怎么會呢?由于戰(zhàn)事緊張,藍星和維斯敦的通訊只有陛下親信的一條線路,而希雅公主,阿索太太想起幾年前大戰(zhàn)爆發(fā)前的那一幕,和她今天特地參加教堂為戰(zhàn)士祈禱的活動,心里突然有一些不確定。 猶疑間希雅公主已經(jīng)舉起杯子,向一群抹著眼淚的夫人小姐們高聲道, 為王朝的勝利! 阿索太太回神,她的聲音瞬間淹沒在激動的歡呼里, 為王朝的勝利! 遙遠的馬爾多納星球。 淅淅瀝瀝的小雨連綿不絕,蘭澤爾對這悶熱潮濕的星球厭煩至極,大軍在這里耽擱的夠久了,一開始只是簡單的修整,可從上上個星期開始,他的同僚斐迪南便開始以各種借口拖延回朝的進程。 從一開始這里瓜肥果碩,戰(zhàn)士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到我的腿被毒蟲子叮咬了,許多戰(zhàn)士也是,軍醫(yī)說了不能立即動身,蘭澤爾煩躁地將軍靴邁進一團泥潭里,泥水四濺。 比起那些紈绔的貴族,斐迪南已經(jīng)算是個難得體面勇武的小少爺,在戰(zhàn)場上的果決睿智也沒得說,饒是嚴苛謹慎如蘭澤爾也尊敬他是個可信賴的戰(zhàn)友,可他未免太容易被溫柔鄉(xiāng)裹挾了。 這次似乎更嚴重了一些。 軍里都傳言著斐迪南和種植園里年輕貌美的小寡婦,那個恭順白凈的女人似乎是被拋棄的莊園主舊妻,在這個雨季里毫不猶豫地抓住了人生第二次機會斐迪南,威倫公爵的獨子,一個立了戰(zhàn)功即將接受國王封賞的中校,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于是這個古老家族的獨子毫無節(jié)cao地卷入了種植園的細膩纏綿里,蘭澤爾已經(jīng)許多日子沒有看到他了,就算偶然遇見了,他也匆忙趕在找軍醫(yī)看毒蟲子或者肚子太餓需要大吃一頓的路上。 蘭澤爾在軍帳里草擬給維斯敦的公文,希冀更高一級的施壓,讓他們早日離開馬爾多納??v然他是軍隊的長官,斐迪南的身份讓他成為和蘭澤爾平級或者更高一級的存在。 盡管斐迪南只是個中校,可畢竟蘭澤爾出身平民,沒有任何爵位,除了陛下的口信,他并奈何不了斐迪南。 他因為焦急和煩躁皺起了眉頭,直到軍帳被人掀起,才警惕地抬頭,是多日不見的斐迪南。 貴族先生瞧起來神清氣爽,大概是在小寡婦那里身心愉悅,見到蘭澤爾甚至頗輕佻地吹了個口哨,便開始熟悉的不修邊幅的做派, 嘿,我的朋友。 他可不算是斐迪南的朋友。 蘭澤爾皺眉頭。 然后比起從中尉一步一步靠軍功爬到上校的蘭澤爾,斐迪南優(yōu)越的家境和順?biāo)斓氖送咀屗麡酚谕魏稳私慌笥?,更何況他總是自詡比旁人更了解蘭澤爾一些,也許是因為同鄉(xiāng),更或許因為別的。比如現(xiàn)在,斐迪南促狹地沖上校先生擠眉弄眼, 你急著回維斯敦,被我耽誤了,氣壞了是不是? 蘭澤爾知道他在說什么,縱然他不喜歡斐迪南標(biāo)榜是他知己好友的樣子,還是一板一眼地回復(fù)他,陛下的命令是五月之前抵達都城。 得了吧,斐迪南打斷他,躺在一張木質(zhì)的涼榻上,你喜歡維斯敦,我可不喜歡,這么冷,就算有陽光,風(fēng)一吹就陰森森的,連帶著維斯敦的貴族小姐,他冷笑了一聲,都披著一張地里面爬出來的死人臉,冰冷冷的。 大約是蘭澤爾面上的不愉快太明顯了,斐迪南抬起頭,沖他揚了揚眉毛,當(dāng)然了,除了那位小姐。 他想到了別的,面色突然溫柔起來,可是夏羅提一點也不一樣。 素來灑脫的中校似乎有些苦澀,你明白嗎蘭澤爾,如果我現(xiàn)在走了,我的生命里再不會有這樣的女人了,這樣溫柔,水一樣的,他抬起頭,目光游離,只有這里有這樣的女人,像帕帕雅果實一樣甜美,你遇到過嗎?蘭澤爾? 他當(dāng)然遇到過。 蘭澤爾的目光飄向窗外。 不是帕帕雅果實的甜膩,是青檸,帶著少女的芬芳和青澀,像昨日雨后的第一朵山茶花,悸動和熱情都還在他的呼吸間。 在山間隨意搭起的帆布吊床,陽光從樹林間透過撒到他們的頭發(fā)上,他的少女懶洋洋地陷在吊床里,細膩的皮膚和微微翹起的乳尖在他的目光下輕微晃動。 蘭澤爾的鼻息陷進她的頸窩里,少女的指尖點在他的額頭,他聽見她嘻嘻地笑,像開玩笑,又像是切實地感嘆, 你真好看。 蘭澤爾握住她的手指,試探而不確信,你沒有見過我,怎么知道我好看呢? 他笑了笑,似乎要逗她,將她壓在身下, 萬一我是個丑八怪呢? 少女在他的親吻里躲閃,一面咯咯地笑個不停, 不會的蘭茨,你的臉一直在我的腦子里。 一道閃電從天邊掠過,驚醒了蘭澤爾的舊夢。 已經(jīng)許多年了,他好像還能聽見她西葡的口音,因為初到維斯敦,總是將蘭茨發(fā)得像南茨,可蘭爾澤一點也不想糾正她。 他閉了閉眼睛。 希雅·克洛斯。 好想再聽你叫一聲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