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溫裕侯府
一 溫裕侯府
溫裕侯府是本朝聞名天下的武將世家,偏現(xiàn)任溫裕侯林振悟早年征戰(zhàn)漠北之時受了重傷,之后無法再上戰(zhàn)場建功立業(yè)。 林振悟與發(fā)妻楊氏育有兩女一子,夫妻感情甚篤,雖有一房姨娘,但那是林老夫人在楊氏婚后兩年都未有生育時抬的,只服侍過林振悟兩回。 楊氏乃金陵名門之女,性情溫婉賢淑,只是身體一直不太好。即使如此,她還是先后誕下了兩女一子。 長女林岫儀,今年十九歲,姿容端莊秀麗,文采斐然,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十七歲嫁給鄭國公世子江煜為妻,少年夫妻,十分恩愛。 二女兒林岫安,今年十五,容貌比她長姐更出色,卻是性格溫吞老實,也不如jiejie聰明。 在長女的教導(dǎo)上,林振悟不曾費什么心,就是這二女兒瞧著有點兒傻乎乎的。 適逢好友駱宗哲云游歸來,回京休養(yǎng),林振悟便拜托好友為小女兒講講課。 駱宗哲原是翰林院侍讀學士,雖官職品級不高,但能入翰林院者遠非一般進士可比。有道是: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nèi)閣。 駱家以為時隔五十年,駱家終于又要出一位閣老了。哪知駱宗哲為人過于清高,不屑官場勾心斗角,權(quán)力傾軋,毅然選擇辭官。 駱家鬧得人仰馬翻,駱老太爺氣得當場暈厥。駱老太太六神無主,哭著要大兒媳趕緊去信開封,要官任河南巡撫的大兒子駱宗覃回來拿主意。 大兒媳一邊哄著老太太,一邊還要張羅人去顧著老太爺那邊,巴不得能分出兩個分身來。 那邊駱老太爺好不容易醒過來,不肯死心地問駱宗哲是否真要辭官,駱宗哲倔得堪比犟驢,無聲點頭。 駱老太爺閉了閉眼,啞著嗓子吼,要他滾出駱家,從此再不認他這沒出息的兒子! 駱宗哲也干脆,竟然果真收拾行李從駱家出來了。他發(fā)妻早年難產(chǎn)而亡,之后也沒有續(xù)娶,房中只有兩個通房丫頭,卻都沒有抬姨娘。 但他全然沒有管這些,獨自出走,無官一身輕地云游天下去了。 然而,辭官之后,選擇云游天下行萬里路的駱宗哲卻過得并不順利。 他本是世家子弟,自出生起便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出門在外受不住路途顛簸,衣食上又不得講究。于是出游不過幾年,他身體便不行了,需要回京城休養(yǎng)。 駱家是回不去了,當然他也不屑回去。林振悟有心為好友一解困境,便收留他在府中,獨居在外院東南角的清雅居,并讓他休養(yǎng)之余,教一教自家小女兒。 駱宗哲覺得,林家這個小女兒其實不算很笨,就是迷迷糊糊的,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也罷,女孩子嘛,能識字已是不錯了,又不必下場參加科考,何必苛求呢?再者說,如林岫儀那般天資聰慧、一點就透的天才畢竟少見。 話說得丑點兒,林家這兩個女兒,仿佛大女兒吸走了娘胎里所有的營養(yǎng)似的,所以就沒給老二剩什么了,也不知將來這老三會是如何。 不過老三,即林振悟唯一的兒子林庚嶸,今年剛滿周歲,乃是林振悟的老來子,現(xiàn)在還在牙牙學語呢,啥也瞧不出來。 雖說駱宗哲被駱老爺子趕出了家門,但他學問是一等一的好,當年也是皇上欽點的榜眼,只是人太軸,斷斷見不得官場污穢。他人在溫裕侯府,慕名前來拜謁、請教學問的不少。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宋興濤大人家的公子宋謹翊便是他的學生之一。 宋謹翊是他在辭去翰林院侍讀學士之前便教導(dǎo)的學生,雖然那時宋謹翊尚且年幼。 在他回京后,宋謹翊便時常來拜訪,一來是探望他的身體,二來也聊一聊學問,請教些問題。 宋謹翊今年不過十七歲,卻已中解元,名震北直隸。 得意門生如此出色,駱宗哲甚是欣慰,總是勸道:你如今在國子監(jiān)念書,課業(yè)緊,每月還有考試,我這里什么都好,你也不必如此掛懷。 宋謹翊生得容貌俊秀,劍眉星目,穿著月白竹紋錦袍,身姿挺拔如松,少年身形卻略顯單薄。 他面帶恭謹,卻自有一派淡定泰然,不卑不亢道:老師放心,這兩天是月假,而且白先生知道我過來,還托我把您一直想要的元本給您帶過來,您讀來也能解悶。 他所說的白先生,正是現(xiàn)任國子監(jiān)祭酒白克仁,曾與駱宗哲一同在大儒曾徹銘門下求學,得駱宗哲諸多幫助,與他一向交好。 駱宗哲捂嘴輕咳兩聲,笑道:上次他來與我閑聊,我不過提了一句,他倒是上了心。 他接過書,抬手放到桌案上,又咳了一聲,道:回去替我謝謝他,煩勞他還掛心我這糟老頭了。 宋謹翊道:您咳疾還未痊愈,今日可曾用過藥了? 現(xiàn)在是秋末,天氣漸漸轉(zhuǎn)涼,駱宗哲一不留神就著涼了,又身體差,雖然吃了藥,卻遲遲不見好。 駱宗哲擺擺手,那藥奇苦無比,喝了卻也無用,不喝也罷。 宋謹翊微頓,正想開口勸,駱宗哲卻知道他要說什么,搶在他開口前道:不過是小小風寒罷了,病去如抽絲,過些時日就會好的,自個兒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又轉(zhuǎn)移話題道:我聽從軒說,你打算參加明年春闈,想來你已是胸有成竹,躍躍欲試了? 從軒就是白克仁。 宋謹翊垂眸謙遜道:學生不敢狂妄自大,只是白先生說我可以試一試,學生想,便是一試也無妨。 便是一試也無妨,這話雖然語氣謙虛,卻頗有傲氣,駱宗哲聽得微微一笑,知道面前的少年足有傲氣的資本。十五歲中解元,國子監(jiān)諸多名師大儒提起他無不交口稱贊,嘆一句前途不可限量。又是這樣出色的品貌,名門世家的出身確實前途無限光明。 駱宗哲便與他討論起之前看過他試論寫的一篇文章,這時聽到門外有人說話。 是林岫安帶著一卷作業(yè)紙來給駱宗哲交差。 在清雅居門口,林岫安見里頭似乎有人在說話,便問小廝福貴:又有客嗎? 福貴笑著說:是宋家三公子來了,正和先生在里頭說話呢。 宋家三公子,宋謹翊。林岫安當即收回已經(jīng)邁進院門的一條腿,道:哦,那既如此我過會兒再來,就不打擾先生和宋三公子了。 說完她掉頭就走,結(jié)果她剛轉(zhuǎn)過身去,身后傳來駱宗哲低低的聲音:是岫安嗎?進來吧。 林岫安身形一滯,喪氣地轉(zhuǎn)回去,不情不愿地跨進院門。 吱呀福貴為她打開房門,林岫安進去一抬眼就對上宋謹翊的視線,心跳猝不及防猛地快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