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孽

    一日查不到舒雪痕背后那人，便一日不能見到她。陸豐沒有糾結(jié)很久，在腦海里出現(xiàn)陸昌明這個答案的那一刻起，很多講不通的事情就都能解釋了，雖然這個答案太過離奇，陸豐完全想不到陸昌明的動機。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陸豐覺得自己挺可笑，他曾經(jīng)終其一生的目標(biāo)就是打倒陸昌明，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還是在他這里跌了一跤。

    是夜，陸豐回了家便直奔陸昌明的書房，他下朝之后總會在書房里待到深夜，那些翻云覆雨的謀算心計全是從這里誕生的。

    沒有敲門，陸豐徑直推門而入，屋子里不算亮堂，只有陸昌明書桌上點了兩盞搖曳的燭臺。

    陸昌明瘦長的身體隱在胡亂晃動的燈影當(dāng)中，抬頭掃了陸豐一眼，便繼續(xù)波瀾不驚地專心于手中書卷。

    陸豐冷笑，老狐貍這幅樣子最是讓人惡心。

    陸相，有事請教！

    何事？

    哼，不知朝廷一品大員包庇重犯，徇私惘上，禍亂朝綱，是什么罪名？

    陸昌明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風(fēng)輕云淡地應(yīng)答:能有什么罪？不過誅九族罷了。

    你！陸豐反被嗆得說不出來話。

    如果陸大人覺得本相便是你口中那個罪膽包天的一品大員，不如向圣上遞個折子，本相一家人丁凋零，不過大兒、二兒陪著一道上路罷了。

    陸豐氣急，抬手搶過陸昌明手中書卷，一把扔到地上。

    我問你，二十年前，你是不是就認識林山海？

    陸昌明臉上的表情在燭火照射下顯得晦暗不定，他直視著陸豐，淡然承認:認識。他是江南豪俠，素有仁義之名，我認識他，有什么奇怪的。

    那二十年前林山海之所以去甘州剿匪，也是你唆使的？

    唆使？他有建功立業(yè)的理想，我不過是順?biāo)浦?，沒想到歪打正著。林山海陷入回憶，竟突然微笑起來，要是當(dāng)時沒去甘州，他可能一輩子也當(dāng)不了宰相。

    好，很好你倒認的爽快。所以我?guī)е∪釓慕匣貋淼臅r候，你就知道她是林山海的女兒？

    林山海揉揉眉心，收斂笑意，頗有些無奈道:那倒不是，從你第一次把那個丫頭留在身邊開始，我就找人查過她的身世了連你和陸謙都能輕易查到的事，沒理由我要等到親自見了人才知道。

    你任由我把人留在身邊，也是為了五玄圖？

    五玄圖？林山海不以為然，豐兒，我從前便告訴過你，別把自己上升之途和這種虛妄之物綁在一起，你真的相信它存在？我不過是看她什么都想不起來，你又喜歡，留著伺候你，你不也很滿意嗎？

    閉嘴！

    陸昌明的反應(yīng)完全在陸豐意料之外，不能被老狐貍帶著節(jié)奏思考，真正的重點是確定舒雪痕和陸昌明的關(guān)系！

    所以，你們當(dāng)年既然親自把姓舒的殺干凈了？兩年前舒家后人放火燒倚劍山莊，你又為什么包庇他？

    陸昌明眉峰一挑，這次沒有急著回答，他認真地審視陸豐這張臉，試圖找出一些說謊話的破綻，可惜他一向自作聰明的二兒子現(xiàn)在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

    如果你說的舒家后人是真的那或許又有很多人要因此去死了，你說的是誰？

    你不知道？這次換陸豐審視陸昌明了，可惜也不是說謊的樣子。

    呵看來你也沒查清全部的事情，就急匆匆地來找我對峙，是因為那個丫頭？也罷，皇家秘辛，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又從何得知呢？陸昌明輕嘆一聲。

    你說清楚一點！

    關(guān)心則亂，原本以為你就算愚笨也還算成氣，是為父想錯了你就沒想過為什么二十年前，那么多地方，為什么我選擇去甘州？五玄圖的消息是誰放出來的？后來事情鬧得那么大，死了多少人，朝廷為什么不及時叫停那些江湖人？

    你是說把甘州搞亂的，一開始就是圣上？

    還不算笨得無可救藥。陸昌明不置可否，但很快眼中兇光畢現(xiàn)，咄咄緊逼，好了，此事非同小可，你說的舒家后人到底是誰？

    陸豐默然不語，他終于找到整張拼圖惟獨迷失的那塊了，但他依然難以置信，怎么可能是這樣！

    聲音幾乎是硬從喉嚨里擠出:姓舒的，不是匪徒，是前朝皇室余孽？

    陸昌明深長地嘆一口氣道:更準(zhǔn)確地說，舒炎是娶了前朝公主，前朝覆滅的時候斬草除根不盡，先帝即位頭幾年最首要之事就是滅光那些余孽。

    你怎么知道剿匪那張皇榜就和前朝的事有關(guān)？

    不知道，不過是碰運氣，甘州太亂了，亂的不正常，我總覺得我的機會在那里。等我們殺進舒家，也只有我發(fā)現(xiàn)了那家女主人的身份，其他人到最后也以為是普通的剿匪。

    陸豐看著陸昌明平靜又詭譎的神情，只覺得頭皮發(fā)麻，他的父親到底是怎樣的魔鬼啊！

    那倚劍山莊滅門也是因為卷入前朝的事？不會是！陸豐全身又是一陣惡寒。

    是先帝下的命令，不過那段時間林山海風(fēng)頭無兩，不好貿(mào)然殺了，只能一直暗中監(jiān)視，等著下手的時機倒是沒想到先帝會駕崩得那么突然。

    兩年前，先帝已經(jīng)駕崩了所以陸豐怔怔盯著陸昌明。

    陸昌明渾不在意陸豐的視線，他的語氣無悲無喜，只是陳述事實:先帝駕崩前，提了我做宰相，便令我指揮影衛(wèi)將事情了結(jié)干凈。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初任宰相，當(dāng)今天子初任皇帝，我也得小心自己留下什么把柄，反替別人做了嫁衣，所以為了做成倚劍山莊的事反而又耽擱了好幾年。

    陸豐已經(jīng)說不出話，他辛苦十多日翻閱上百本陳年卷宗加起來的信息，也不如陸昌明這舉重若輕的幾句話殺人誅心。

    兩年前，他被貶去江南尋找秘寶，在那條江南小道邊撿到她，冥冥中竟早就注定，所以現(xiàn)在失去她也是注定嗎？

    他絕不能失去她，這是此刻的陸豐唯一能想明白的事。

    所以他做出了決定。

    我不會告訴你那個舒姓后人是誰，陸相這么聰明不如自己查吧，只是不確定到時候還會生什么變數(shù)就是了。不過，你要是能給我一部分影衛(wèi)的指揮權(quán)，我會替陸相去殺人，并且保證干凈陸豐目光灼灼，盡力不在陸昌明面前露怯。

    呵，一個不高明的討價還價。兩年前選在那丫頭大婚那天動手，其實也不算巧合，有個人也要殺林山海，影衛(wèi)和那個人里應(yīng)外合才得以一把火把所有證據(jù)燒干凈。我本無意探究那人的真實身份，倒是我疏忽了現(xiàn)在看來，當(dāng)時那人應(yīng)該就是舒家人了，找錯了復(fù)仇對象，也找錯了合作對象。

    眼見陸昌明不答應(yīng)，陸豐幾乎絕望。

    你非要去也不是不行。陸昌明丟出希望，不過，事情結(jié)束以后，和公主取消婚約，辭官回老家去，再不準(zhǔn)出現(xiàn)在京城。

    沒料到陸昌明開出的條件竟是如此，但陸豐也不做他想，果斷答應(yīng)。

    除了他的柔兒，原來什么都可以不重要。

    算來算去，他也終于累了他前二十多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人生，終究還是過的太輕易，他一輩子也贏不過陸昌明，甚至成不了他。

    什么時候可以讓我調(diào)動影衛(wèi)？

    這個急不來，名義上影衛(wèi)指揮權(quán)還在長寧公主手里，這幾天還得cao作一下明日先約越主管出來喝杯酒吧。

    要快！我等不了太久的

    關(guān)心則亂嘛，陸昌明閉上眼，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