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怎么這么不小心啊杉杉媽，來，紙巾。

    泰平媽給紀(jì)靄遞了幾張紙巾。

    紀(jì)靄邊道謝邊接過。

    她的牛仔褲褲腳也濺上一灘茶水，但她沒有去第一時間去處理，而是彎了腰去擦拭木地板上的茶水。

    保姆陳姨趕緊阻止她：我來就好了！

    手里的紙團(tuán)浸得濕透，紀(jì)靄啞聲道謝，說：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她一直垂著頭，沒再看過斜對面的黎彥和田美姿一眼。

    但她能感受到黎彥不時看過來的視線。

    冬天的天黑得極快，地上銀河游動。

    吃過一些小點心，就到了切蛋糕環(huán)節(jié)。

    紀(jì)靄站在人群最外圍，在生日歌里跟著輕輕拍手，眼神飄忽，不知到底是要看蛋糕頂端的小糖人，還是要看蛋糕后一家三口的溫馨笑臉。

    最后視線落在前方不知哪位爸爸手中的手機(jī)屏幕上，正錄著被父親抱在懷里、嘟嘴吹滅蠟燭的小男孩臉上。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抵不住年少舊夢，抵不住黎彥的撩撥和笑容。

    活該她難受，就算落入地獄，也是她自找的。

    之前在腦海里一閃而過的念頭，這段時間越來越清晰。

    像一塊用鮮紅油漆寫上字的警示牌，提醒她，前面就是懸崖，不能再往前走了。

    她告訴自己，派對快要結(jié)束了。

    還差一點點，再堅持一下，等小孩們吃完蛋糕就可以回家了。

    甜美被一塊塊切開，分到小孩和家長手中。

    紀(jì)靄拒絕了陳諾媽遞過來的蛋糕，指指自己喉嚨，啞著嗓子：我不吃了，怕咳得更厲害。

    這時門鈴響起來，阿姨小跑著去開門。

    黎彥疑惑，問妻子：還有人來嗎？

    田美姿搖頭：沒了呀。

    我去看看。

    黎彥把切蛋糕的刀子遞給田美姿后往玄關(guān)走。

    經(jīng)過紀(jì)靄身邊時，她不動聲色地往旁躲了躲，黎彥別過臉，從她身邊走過。

    陳姨已經(jīng)把大門打開了，正彎腰把拖鞋放到來人腳邊。

    黎彥停下，瞳孔震顫，喉嚨似乎被一團(tuán)濕透的棉花堵死，半天發(fā)不出一句話。

    蔡小娟扶墻換著拖鞋，見兒子跟個傻子似的呆站著，調(diào)笑道：干嘛，不認(rèn)識你媽了?。?/br>
    黎彥干咳兩聲，迎上去擋在母親身前：你怎么突然來了也不跟我提前說一聲？

    ?。课覍氊悓O子生日，我想給他個驚喜啊。蔡小娟指指身后捧著幾大盒禮物的司機(jī)。

    她正想往屋里走，黎彥下意識地?fù)踝∷?/br>
    蔡小娟皺眉：怎么了？有事跟我說？

    黎彥沒能想出一個合理理由阻止母親進(jìn)屋，停頓幾秒后，搖搖頭：沒事。

    蔡小娟盯著兒子看了一會，喃喃一聲奇奇怪怪的，往屋內(nèi)走。

    黎彥轉(zhuǎn)身，走快了幾步回到派對中，他很快尋到紀(jì)靄的位置，擋在母親身旁，隔開她的視線。

    他掛起笑，喚正在吃蛋糕的黎耀：耀仔，看看是誰來了？

    奶奶！黎耀嘴邊還帶著奶油，跳下椅子往奶奶那跑。

    田美姿也趕緊迎上去：媽咪，怎么突然來啦？

    蔡小娟彎腰摸摸黎耀的頭，笑容燦爛：耀耀生日快樂?。∧棠探o你帶禮物來啦！

    司機(jī)把一盒盒玩具放到地上，黎耀兩眼發(fā)亮：wow！謝謝奶奶！

    其他小男孩看見玩具一下子都坐不住了，一窩蜂全涌到黎耀身邊，汽車飛機(jī)恐龍奧特曼，應(yīng)有盡有。

    在看見黎母的時候，紀(jì)靄已經(jīng)驚得沒了魂。

    之前黎彥可是跟她打包票，黎母在老家不會來，她才接受了邀請。

    她把臉上口罩拉得好高，下意識就想帶著兒子立刻離開黎家，卻看見邵杉杉坐在黎耀身邊幫他拆禮物。

    黎彥跟紀(jì)靄對上了眼。

    他眨了眨眼，紀(jì)靄歪了歪腦袋，兩人倒是好有默契就知道要怎么做。

    黎彥還擋在母親身邊，問：媽，你今晚在家里住吧？我讓陳姨把客房收拾出來。

    蔡小娟往孫子那兒走，擺擺手，說：不用不用，我不住你們這，我訂好酒店了，而且明天我要和王阿姨她們一起去泡溫泉。

    她彎腰軟聲問黎耀：喜不喜歡奶奶的禮物?。?/br>
    喜歡！黎耀歡喜回答。

    給媽切塊蛋糕吧。黎彥對田美姿說。

    好?。√锩雷巳牌诺谋蹚?，告訴她今天的蛋糕做得可好吃了。

    小孩們的反應(yīng)最直接，看中什么玩具已經(jīng)開始征求主人意見，看能不能借來玩一下。

    杉杉也看中栩栩如生的恐龍模型了，正想問黎耀，肩膀被拍了拍。

    他回過頭，見是mama。

    紀(jì)靄用余光留意著黎母的身影，低聲對兒子說：我們要回家咯。

    杉杉濃眉緊蹙，十分不解：啊那么快?。康玬ama，我還想跟黎耀再玩一下。

    嗯，爸爸剛打電話來，問我們什么時候回家，他要給你買薯條呢。

    但我不想吃薯條了，我要和黎耀玩恐龍。小男孩玩得不盡興，而且薯條他今晚也吃了，現(xiàn)在不稀罕。

    不行，我們要回家了。

    紀(jì)靄態(tài)度難得強(qiáng)硬，而且她不愿意再編排更多的大話去騙邵杉杉。

    她說的謊話太多了，每說一個字都如針尖刺喉。

    杉杉乖，你要恐龍玩具的話mama回頭給你買。

    紀(jì)靄飛快記下兒子看中的那款玩具的模樣，握住小孩的手腕，直接帶著他往玄關(guān)走。

    偏偏杉杉脾氣也上來了，用力從mama的手中掙開，音量也高起來：我不！就不要回家！

    眼見已經(jīng)有人循聲音看過來，紀(jì)靄著急了，低吼一聲：杉杉！要聽話??！

    mama向來溫柔，平日就算調(diào)皮搗蛋，他也很少被大聲呼叱，這下被當(dāng)著眾人呵斥，小孩難受了。

    邵杉杉肩膀發(fā)顫，黑眸子迅速聚集起淚花，兩排牙齒磕磕碰碰，小臉一片漲紅。

    紀(jì)靄見兒子豆大的淚水滑下，心臟被狠割了好幾刀，鼻子立刻酸楚難忍。

    但此地著實沒辦法久留，她只好彎腰趕緊把男孩抱起，啞聲哄：乖，杉杉乖啊，我們先回家

    剛剛的動靜已經(jīng)引起了部分人的注意，林舜媽走過來問：怎么了？

    紀(jì)靄背對著主人家，解釋道：我家有點事，得先走了。

    林舜媽：啊，沒什么大事吧？

    不用擔(dān)心，不過要麻煩你，跟大家解釋一聲可以嗎？

    行，那你們路上小心。

    好的，多謝。

    紀(jì)靄在玄關(guān)給邵杉杉穿好外套和鞋子，顧不上應(yīng)有的禮節(jié)，匆匆離開了黎家。

    妖風(fēng)攀著擎天大樓往下亂沖，紀(jì)靄走得焦急且狼狽，仿佛再晚一點就要被后方的妖怪追上。

    來到十字路口時紀(jì)靄已經(jīng)氣喘吁吁，她等著斑馬線對面轉(zhuǎn)燈，邊掂了掂懷里有些重量的小孩。

    她知道邵杉杉一直在哭，趴在她肩膀上，好安靜地哭，駝色大衣被眼淚打濕了一小灘。

    心臟一揪一揪的疼，紀(jì)靄用臉頰蹭蹭小孩的臉，啞聲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