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二十二
穆元和成佳芳下葬時,只有穆啟和穆至兩個人在場。說來也奇怪,那天上午是個大晴天,日頭一直高高掛在天上。偏偏在穆啟和穆至到達墓場后,天就變了。烏云從四處聚來,遮住穆啟和穆至頭頂?shù)奶枺瑳]一會,天下起了小雨。 一絲絲小雨滴落在地上,穆啟和穆至踩著濕漉漉的草地往山上走。 昨天的天氣預(yù)報報道了今天沒雨,穆啟和穆至都沒帶傘,身上的衣服沒一會就被雨淋透了。 穆至走之前吃了幾口東西,但身體依舊虛弱,沿著斜坡往上走的時候,腳下沒踩穩(wěn),滑了一下,摔倒在地。 墓場四處都是草,穆至摔這一下并不疼。只是手掌被地上的小石子硌著,生疼生疼。穆至把手翻過來,手心里印著的小石子還沒掉下來。 穆啟在前頭走著,并未注意到身后摔倒的穆至。 穆至看著越走越遠的穆啟,他的身影在絲絲細(xì)雨中逐漸模糊。 霎那間,穆至慌了神。她雙手撐著地爬起來,手心里的小石子顧不上拍下,邁開腳步小跑著追上前面的穆啟。 哥。穆至追上穆啟,抬手拉住他的袖子。 穆啟原本用雙手抱著穆元和成佳芳的骨灰盒,在被穆至拉住以后,他把骨灰盒挪到右手,用小臂的力量架住骨灰盒。他從袖子穆至的手里掙出來,用空出來的手握住穆至的手。 走吧。 穆至反握住穆啟的手,點點頭。 今天來墓場的人不多,少數(shù)幾個來祭拜的人也因為這場雨被趕了下來。穆至和穆啟迎著往下走的人們,牽著彼此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穆啟選的地方在墓場的最上頭,再往上就是成片的樹林。 穆至站在已經(jīng)立好的墓碑前,恍惚覺得這就是一場夢。 工作人員撐了把黑傘,穿著黑色的西裝,看上去像是現(xiàn)代的陰間使者。 因為下雨的緣故,整個下葬的流程簡化了。穆啟和穆至原本也不懂這些規(guī)矩,兩人只一人抓了一把土,放在墳?zāi)怪小?/br> 墓場的工作人員走到穆啟身邊,接過穆啟手里的骨灰盒。穆至害怕地躲到穆啟的身后,揪住他的衣角。 別怕。穆啟把骨灰盒交出去后,把穆至從身后拉出來,讓她站在自己身邊。 雨下個不停。 穆至看著穿黑色西裝的人把骨灰盒放到石頭圍成的四方天地里,心頭的悲傷反而減弱了。 也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緣故,穆至看那只骨灰匣子有些許的不對勁。骨灰匣子的顏色原本是暗紅色,現(xiàn)在卻是純黑色。 穆至晃晃腦袋,只覺得自己已經(jīng)傻了。 隨著最后一抔土蓋上,穆元和成佳芳的下葬就算結(jié)束。 墓場的工作人員把自己的傘留給了他們,自己淋著雨走了。 穆啟和穆至站在墓碑前,兩個人牽著手,盯著墓碑上的名字。 走吧。過了良久,穆啟說。 嗯。 穆至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并列刻著的穆元 成佳芳,轉(zhuǎn)過了頭。 下雨天,下山的路比上山還要難走。穆至死死抓住穆啟的手,腳下小心翼翼,生怕再滑倒。 走了不遠,穆啟停住腳步,蹲下身:上來。 穆啟的衣服被淋濕,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他寬厚結(jié)實的后背。 穆至爬上去,把傘舉到穆啟的頭頂。 哥,你想好去哪個大學(xué)了么? 嗯。 離這遠么? 不遠。 我能和你一起去么? 再說吧。 穆啟和穆至一問一答,在雨中走著。腳下的路又濕又滑,穆啟每一步都踩得十分用力。 走出墓場門口時,雨戛然而止,天倏然放晴。 可穆至沒有收起頭頂?shù)膫?,穆啟也沒有放下穆至。 兩個人就這樣怪異地走著,往家的方向走去。 穆至把臉貼在穆啟的背后,小聲的叫他:哥。 我不想去上學(xué)了。穆至說,我想休學(xué)兩年,跟著你走。你去哪上大學(xué),我就去哪。白天我自己照顧自己,晚上你回來陪我,好么? 穆至不知道穆啟說的不遠的地方到底在哪,無論在哪,她都不想和穆啟分開。 穆啟沒有回答。 穆至接著說:我保證我會很乖,不會拖你后腿。我就想在有你的地方,好不好?哥? 陽光從天空散開,被黑傘遮住。穆啟和穆至在黑傘的陰影中,像是存在于另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 他們曾一起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個晴天和雨天,以后也還要一起經(jīng)歷無數(shù)個日子。 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呢?穆啟想,他們本來就只有彼此。 好。穆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