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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謊

    

撒謊



    酬夢因春日里那場事故,不敢再違抗圣訓,每日去國子監(jiān)報道。日子進了初夏,人卻越發(fā)懶散起來,那些經(jīng)史子集上記載的似乎都是催眠的術語,酬夢就這么從桌案上睡到桌案下,醒來時臉上總是掛滿了棠期的涂鴉。

    她總是十分無奈地去融覺館的湖邊洗臉,館邊的春華全都謝了,裴淮卻仍未歸來。酬夢看這光禿禿的湖面,半只荷葉也無,覺得有些遺憾。

    沉沉嫁了治茗后,酬夢就再沒去過宜人坊,這日放學后,她依舊是跟易宵一同回家,酬夢自己覺得很奇怪,不知不覺中,她身邊的人就變成了易宵,只是他的話依舊不多,酬夢卻也漸漸適應了這份沉默。羨魚與九皋似乎又和好了,九皋殷勤不減,跟羨魚有說不完的話。

    不過上官靖偶爾會出現(xiàn),只是他前段愛上了太學的一位女助教,酬夢想不通這人怎么就如此大膽,師生相戀有悖人倫,他卻也一點不避諱,仿佛天理昭昭。

    可那位女子卻為此受盡了委屈,酬夢自覺立場尷尬,她是他的好友,卻也是個女子,更是裴淮的學生,怎么想也不該開口,卻也厚著臉皮勸他了兩次,要他為那女子的前程考慮,收斂一點。

    上官靖卻忍無可忍,罵她假道學真祿蠹,庸俗膚淺,該投筆從戎做個兵魯子才叫表里如一。酬夢氣急打了他一拳,上官靖也不含糊,卷了袖子就要往她臉上招呼,被易宵及時拉開才收了手。

    不久后那助教遞了辭呈,匆匆嫁了人,上官靖受了情傷,也明白了酬夢的苦心,兩人和好如初,但他大病一場后暫時回了益州。

    蜀道難行,酬夢算著日子,推測上官靖興許現(xiàn)在還未到家,對易宵道:不知上官靖還會不會再來。

    易宵道:這也由不得他,父親沒有爵位,我尚且如此,他更是沒自由。

    酬夢自嘲道:別人都看洛陽繁華,誰知道錦衣玉食也是枷鎖不過要真是逃出去,我怕自己也活不下去,在田間地頭上對著蟋蟀螞蚱之乎者也么?

    易宵卻在腦中真的想象了那場景,認真問道:你想去哪里?

    酬夢道:想回去不過回不去了,我來洛陽之前,燒壞了腦子,記不得路了。

    你沒問過姑父么?

    酬夢眉毛斜挑,打量著易宵的眼神,笑道:他怎么會記得,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

    易宵,那個秘密,依舊是秘密。

    我不是也交換了秘密么?

    我這個秘密若是被別人知道,明兒我就能魂歸故里了,你那個,也就是趙小姐朝云暮雨濕羅裙,高唐殘夢不見君罷了。

    酬夢一慣沒個正形,那些下流話張口就來,倒惹得易宵不悅,這么快就染上了上官靖的臭毛病么?

    酬夢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我倒聽說有位郎君豪擲千金買斷了,上官靖到底是人生地不熟,查了許久卻一無所獲,不知易宵是否知曉其中內情呢?

    易宵沉著臉道:你既然知道了,何必還兜這圈子?

    您慷慨解囊,救了我的名聲,卻不挾恩圖報,易宵當真是坦蕩君子,某自愧不如。不若小弟今日做東,請兄過府一敘以償此情可好?

    易宵見聞遠急匆匆趕來,似是有事要說,便對酬夢道:改日吧,今兒我身上不舒服。

    酬夢卻也不多問,那你先回去,我晚點兒去看你。

    哪至于這樣,明天見。

    酬夢見他合上了門,這才領著羨魚回了家,羨魚道:栩栩,你怎么還黏上他了?

    酬夢笑道:他對我好,我親近他不是應當?shù)模?/br>
    她覺得事情并非如此簡單,羅易宵那個人深不可測,絕不是個該親近的,羨魚捧著她的臉,你不會是對他有了別的想法?

    酬夢正想逗她,便故作深沉地點了點頭,給羨魚急得直跺腳,酬夢這才摟著她,笑道:什么想法?我還能把他吃了?

    你也不嫌硌牙

    她一想到易宵那身子,也附和道:嫌啊

    兩人一同笑著回了屋子,卻見狄舒帶著白嶗正坐在書房里。

    酬夢上前一拜,問候道:阿翁今日可好?又對白嶗擠了擠眼。

    狄舒看她坦蕩,臉上的笑并不像裝出來的,也笑道:好這小子是個可造之材,沒跟你打個招呼,就把你的人要過來了,想要什么,阿翁給你換。

    酬夢笑著掃了白嶗一眼,對狄舒道:我可是一直把白嶗當親哥哥看的,您搶了我的哥哥,自然得賠我個哥哥才算公平。

    狄舒拈須道:小鬼頭,今兒鄭相公跟我提了你的婚事,哼,這個老賊,當初拿你的命要挾我,這筆賬我早晚跟他算清楚。

    羨魚上了茶給她,酬夢細嗅茶香,額發(fā)輕輕飄動,眼角掛著笑,瀟灑風流全在動靜間,她道:柚期是個好姑娘,您別說,我若是個男人,還真愿意娶她。

    兩人說了幾句朝堂上的事,狄舒屏退樂了下人,似無意道:裴淮許是端午前就能回來。

    酬夢頓了頓,卻道:阿翁是怕我被裴淮利用,才用了白嶗么?

    也不全是,你到底是個女兒家,當個閑散侯爺就是,這些打打殺殺的事兒你離遠點好。他不姓狄,圣人也放心。他把酬夢牽到懷里,酬夢,無論你對裴淮存了什么心,今兒都給我老實斷了。

    酬夢笑了笑,反問道:難道他還有命回來么?

    誰告訴你的?

    您跟鄭相之間只有他一個共同的敵人,他拿親事當了這么久的幌子,這會兒卻挑明了,難道不是要借您的手扳倒他?

    我的確恨他,此時卻也不是動手的時候,他背后還有王九良,況且他這回是出使,若死了,兩國之間必生戰(zhàn)亂。

    酬夢怔怔看著狄舒灰白的頭發(fā),他這兩年老得很快,仿佛一夜之間,就真的變成了老侯爺,狄舒看她久久不語,試探道:怎么?生阿翁的氣了?

    酬夢卻也不遮掩,沉下臉問:嗯,我哪里比不上白嶗?比不上狄修?罪我一個人受著,他們倒是能踩著我建功立業(yè)了

    狄舒倒沒想到酬夢竟是為此不悅,對于白嶗的事他也有諸多無奈,實在是無人可用,那小子又頗有些身手,無論最后能走到哪一步,總比真的把酬夢放到那明槍暗箭中去好,他嘆道:當初我就是這般逼你父親繼承我的事業(yè),可到頭來,又落得個什么下場?阿翁最不愿的就是委屈你,可你怎么能跟裴淮,那個兩面三刀的小人

    酬夢辯解道:我跟他什么都沒有,我說了,您不信。

    那白嶗是撒謊了?

    酬夢看著狄舒那渾濁的雙目,無奈一笑:您還是別試探我了,我知道他是您的人,也知道您對裴淮的態(tài)度,我雖當他是哥哥,他卻也不可能對我事事了如指掌,不過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罷了,他那性子,您說他不知道我還信。

    狄舒這段時間想了不少:酬夢可憐,二九少女哪有不懷春的,就算是真對裴淮有想法也不要緊,年少慕艾,換個郎君就成了。他清了清嗓子,道:別人家的郎君在你這個年紀也是開了葷的,阿翁沒教養(yǎng)過女兒,對女人的那些事也鬧不明白,你要是那方面有想頭,白嶗還可以,畢竟知根知底。

    她忙道:行了,這種事兒您就別cao心了

    男女之間大概就是這回事,阿翁是過來人

    酬夢不知該怎么結束這個話題,便往狄舒懷里一趴,像小時候不想練槍時那樣耍起無賴,倒把狄舒逗得笑個不停,你還是一招鮮,吃遍天

    雖然今晚的內容好像不那么歡樂,但依然祝大家

    萬事如意,恭喜發(fā)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