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

    A市的雨季漫長且枯燥，人們的話題也總是圍繞著晾不干的衣服以及濕漉漉的城市展開。街上時而飛馳過的汽車濺起巨大的水花，只是很快又淹沒在各色的雨傘中，沒了蹤影。

    梁澤宇有些狼狽的站在地鐵站門口躲雨，他的手里握著一把透明的雨傘，剛剛從傘販子那里買來的，這么破的一把傘竟然要價四十。要是放在平時他一定義無反顧地沖進雨里，但今日為了不淋濕這一身借來的西裝，他還是咬咬牙買了下來。

    等了沒一會，原本黑屏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他飛快地接起電話，對方那邊不同于他這里的冷清，聽上去嘈雜極了。

    成哥？

    你怎么還沒到？

    梁澤宇有些窘迫，他不好意思說自己沒錢打車過去，半晌后對面讀懂了他的沉默，你在哪兒？哥去接你。

    世家口地鐵站，我在B出口。

    對方爽快地笑了笑，行，十分鐘后見。

    掛了電話后梁澤宇長長的舒了口氣，他有些好笑的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那雙精致的皮鞋。這也是他花錢租來的，早知道今日下這么大的雨，他就該穿自己那雙爛球鞋出來。穿了這么一身貴東西，反倒叫他不敢沾一點雨水。

    十分鐘過的很快，梁澤宇還沒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路邊剛停穩(wěn)的路虎已經(jīng)不耐煩地按了兩聲喇叭。他連忙收起那些繁雜的思緒，撐著傘快步朝那邊走去。

    怎么穿成這樣？

    駕駛座上的男人看到梁澤宇后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不合身的西裝將梁澤宇壓矮了許多，看上去整個人都不協(xié)調(diào)了起來。

    梁澤宇有些不自在，他系好安全帶后答道：您之前跟我說今天要穿好點。

    成哥被他這句話逗樂了，他伸手幫梁澤宇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穿好點的意思是別再隨便套個二三十塊的白T恤就來了，沒說讓你穿的這么奇怪。

    不過好在這小子的臉長得還行，成哥心想，不然今天這事多半要涼。

    車子很快就到達了今天的目的地漢頓會所。成哥一下車就看到了撐傘等在門外的的幾個弟兄，   他將車鑰匙遞給其中一個男人，然后又指了指自己身后跟著的梁澤宇說：帶他上去，順便跟路哥說一聲我今兒就不上去了，改明兒有空了我請他吃飯。

    成哥，今兒文姐也來了，這會兒正在樓上跟路哥他們打麻將呢。

    文姐今天怎么有空過來？

    男人壓低聲音湊到成哥耳邊說：葉嵐姐聽說有沒被人碰過的雛兒，一下班就帶著文姐一塊過來了。正巧兩人進來的時候遇到了路哥，就一塊上去打麻將了。

    成哥眼前一亮，葉嵐算是他的顧客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位財神爺，只要能給她挑著乖巧又聽話的小男生，她花多少錢都愿意。正好前幾天還有幾個來面試的男大學生，他在心里合計了一番，連忙讓人把那幾個大學生也一并叫了過來。

    送走梁澤宇后成哥才松了口氣，他從盒子里咬出一支煙來點上，樓上的幾位爺和奶奶都不喜歡煙味，所以剛剛?cè)ソ恿簼捎畹臅r候他一直忍著自己的煙癮，生怕給他身上染了煙味?，F(xiàn)在他這個介紹人該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剩下的能不能成，全看這幾個男孩自己的本事了。

    與梁澤宇同行的有四個男生，他們的打扮各異，但都沒有像他這樣穿的這么正式。臨進門前梁澤宇聽到其中一個男生嗤了一聲，他的聲音不大，但梁澤宇卻聽得清楚。

    來這里是賣屁股又不是賣保險，穿那么正式有病啊。

    他也覺得自己有病。

    如果他沒病，他怎么會想著通過這種方式來賺錢？

    漢頓會所是一家私密性極強的會所，每一層的管理人員與服務(wù)人員都各不相同。帶他們上來的男人將他們送出電梯后，立刻就有穿著制服的服務(wù)生領(lǐng)他們?nèi)プ呃缺M頭的包廂。富麗堂皇的裝修風格讓同行的幾個男生頻頻贊嘆，只有梁澤宇緊緊地盯著走廊盡頭的那扇密閉的大門，他在想接下來等待他的會是什么。

    路哥，人帶來了。

    男孩們魚貫而入，緊張又好奇的偷偷打量著屋內(nèi)的陳設(shè)。這里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般奢靡不堪，屋子里只擺了一張麻將桌和幾張軟皮沙發(fā)，有兩男兩女正興致勃勃地坐在麻將桌前打牌。

    行，你出去吧，幫我跟成老板帶聲好。

    被喚作路哥的是一位長相斯文的男人，他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框邊的眼鏡，身上穿的是舒適的休閑衛(wèi)衣。坐在他對面的女人剪了一頭利落的短發(fā)，此時此刻她正有些為難地看著手里的牌，似乎不知道該出哪一張才好。

    路黎伸手在葉嵐面前晃了晃，他半開玩笑地說道：葉小姐，你再這么糾結(jié)下去，我可帶小姝吃飯去了。

    葉嵐有些惱，今兒她手氣差的要命，打了四圈牌回回都輸。于是她抬起頭來狠狠瞪了一眼路黎，你這是在打擾我出牌！一會兒輸了怎么辦！

    路黎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輸了就輸了，五萬塊對你來說還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梁澤宇聽到站在自己身旁的男孩倒吸了一口涼氣，盡管他竭力維持著面上的淡定，但手心里粘膩的觸感還是在時刻提醒著他自己有多緊張。

    葉嵐沒好氣地丟了個八筒出來，你也不算算今天我輸了多少，加起來統(tǒng)共得有二十萬，這把再輸可就是二十五萬了。

    葉嵐的下家見狀忙出來打圓場，這不就是葉姐今兒談成生意的零頭嘛，葉姐就當請我們幾個吃頓好飯了。

    路黎沒接茬，他不喜歡這個油嘴滑舌的男人。今日要不是當面碰到了躲不過，他才不會和這樣的人一起打麻將。A市這兩年有不少走大運發(fā)大財?shù)谋┌l(fā)戶，這男人就是其中的一個。在富人交際圈的鄙視鏈里，這樣的人永遠處于食物鏈的最底層。平日里敷衍兩句也就罷了，這樣的場合在一起玩久了遲早給自己掉身價。

    不打了，路黎輕飄飄地將手里的牌推了出去，金總不去接女兒回家嗎？一會兒遲了小心小姑娘哭鼻子。

    金總見路黎不高興，于是很有眼色的起身拿了衣服與剩下三人告別。但只有坐在他對面的女人抬頭沖他笑了笑，葉嵐和路黎都沒有反應(yīng)，只輕輕點了點頭。

    等金總走后葉嵐才長舒了一口氣，她有些嫌惡地看了一眼金總坐過的位置：你今日怎么好心叫他一起來打牌？早知你要叫他一起，我就和小姝自己開一間房玩去了。

    路黎起身走到真皮沙發(fā)上坐下，他叉起果盤里的一塊蘋果放進嘴里，咽下去后才開口說：我這兩日和他有些生意上的往來，而且他先邀請的我們，拒絕了也有些尷尬。

    哼，我看你就是虛偽。

    路黎早就習慣了葉嵐的脾氣，他坐起身來朝麻將桌前的葉嵐招了招手，是是是，我就是虛偽。葉小姐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計較，來吃點東西消消氣成嗎？

    葉嵐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點，這還差不多。

    說完她扭頭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人，小姝，你餓不餓？要不咱們叫點東西吃？

    女人還沒說話，路黎卻突然笑了起來。從梁澤宇他們進門開始，這三個人從沒正眼看過他們一次，仿佛他們是不存在的空氣一般?，F(xiàn)在路黎的視線終于落在了他們幾個人身上，但梁澤宇卻沒由來的打了個寒顫。

    吃的不是已經(jīng)送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