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靈門
青靈門
沈堂主的親兒子,果然后生可畏。佝僂老者面色蒼老蠟黃,唯獨一雙眼炯炯有神,閃過一抹貪婪。他頭戴黑儒巾,身穿襤褸黑布衫,露出里面白色的內衫領子,足下一雙破爛皂靴,看著分外寒酸窘迫。 中年修士容貌溫良,一身縞素衣裳,右手拿著鱉殼扇,目光偏執(zhí)。 可惜啊,底下這群有眼無珠之人,看不出西洲府的大神通。 老者站著不腰疼,心道:因為你總看失去的,所以才不快樂。他雖然修為被主從契約壓制,但神識是幾人中最強的,自然也比他們看得更廣。 所謂八寶圣地,是由狐皮仙用八件法器構建的死胡同,根本去不了內府,只能原路返回。他這小主子,用此地修士生魂為鎮(zhèn),借八件法器為己用,逆行陣法,逼出真正的內府所在。 地動山搖,烏云蔽日,眾人眼看著空中那神秘修士施施然離開。 許儂起初驚訝了一下便趨于平靜,隱約還有幾分膽怯,表現(xiàn)得很像一個負了傷怕被扔下的隊友,反應挑不出毛病。 趙悟半抬眼皮,道:此地結界要撐不住了,強行傳送對我們不利??臻g亂流很可能會把他們傳送到不同的地方。 知道他所言非虛,劉簡充滿深意地向右前方瞥了眼,道:宇文立那狗賊帶了四五個金丹高手,咱們仨還是用秘法吧,否則勝算不大。 張豐茂點頭道:要不是剛才那修士搗亂,我們就能避開宇文立了! 趙悟閉目打坐,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們三個秘密傳音,沒透露給吳道子和許儂,顯然是準備散伙了。吳道子看出來幾分,惴惴不安道:劉兄,你答應我的事,還做數(shù)嗎? 劉簡笑著看他,道:自然做數(shù)的。他只是隨意掃了眼許儂,并沒有注意。 許儂的點魔指極為出色,本打算萬不得已的時候,用他給宇文立一擊。但看許儂這樣子,眉間都透露幾分死氣了,全盛時期的點魔指能不能發(fā)揮出大半都是個問題。 沈邈要干什么她可猜不到,范鴻也是強裝鎮(zhèn)定,梨花滿不禁憂愁得很。 他們這幾個老小,都是呆在宗門居多,幾乎沒遇到過大災大難。 生死攸關之時常常考驗的是應變,并且還要警惕其他修士。梨花滿修道以來,只趁亂稀里糊涂殺過兩三個人,尸體都沒看清,或許都沒死,事到如今只能強逼自己冷靜。 天幕破碎的一刻,她與范鴻不約而同地加厚了靈盾。 頓時五感皆空,眼前漆黑,刺眼的白光又接踵而至,身體被一股大力拉扯,結結實實地摔在一處地面上。 梨花滿飛快起身,她孤身傳送到此,警惕地巡視四周。 天色傍晚明月高懸,身處密林隱約能聽到溪水潺潺,空氣充滿腐敗的味道。遠處傳來一陣破空聲,接著神通光芒大盛,凌厲的氣息波及到她這。 梨花滿迅速退后,御劍疾行,卻又遇上一隊人,領頭的和她同樣金丹初期。 混元宗?給我拿下! 梨花滿臉色一變道:且慢!在下花間道冱雪劍!她說得飛快,甩出一塊鑲金玉牌浮于半空。 哦?那領頭道士神識探查一番,收了兵器,道:花間道內門親傳,居然與混元宗為伍。 道士身后的同袍也目露不屑,但在梨花滿眼里算得上非常好說話了。 她收回玉牌,深深地道個萬福,問:幾位道友師承何處? 青靈門。 七大門派墊底的。梨花滿重展笑顏道:在下與朋友失散,可否與諸位同行? 年輕道士頜首,道:我等要與師叔匯合,你可以同行一段路。剛剛一眼瞧見她腰上混元宗外門的木牌,這會才細看她的面貌,膚如凝脂氣度溫和,月光下偶然間泄露一絲驚心動魄的美來。 他看了兩眼就移開目光,簡單介紹了行程,目的地為中心一座小山,同師叔匯合從而進入內府。梨花滿跟他們走了會兒才想起來,她不是要鍛煉自己么,怎么又組隊咸魚了! 相處不長時間,梨花滿摸清了領隊的荊蒼大體是個什么性格。 一心向道不說,腦子把青靈門跟誰有仇記得非常清楚,只要有些名氣的門派他都能中肯地點評上幾句,堪稱行走的備忘錄,意料之外地有些較真可愛。 說起來挺奇妙,她一直以為青靈門將近空殼,因此不放在眼里。聽這些年輕弟子的言下之意,原來青靈門近兩年煥然一新,不像以前全權交給劍宗來管,一片欣欣向榮。 路上遇到兩撥趁亂打劫的散修,梨花滿自告奮勇,拎著劍上去比劃,把人趕跑了昂首挺胸地回來??吹角G蒼隱含贊賞的木頭臉,她撲哧一聲笑出來。 董師弟,你的傷如何了? 他們行進緩慢,之前靠秘法同時傳送,否則傷者風險太大。 董師弟道:多謝荊師兄!他只道謝,卻不說傷勢如何,攙扶他的那位也垂頭沉默。 荊蒼深感不妙,快步上前把脈,擰眉沉聲道:你的靈力,流失得太快了。他丹田空空如也,身體像破了個大洞,已經(jīng)吃了不少丹藥,但遠遠跟不上流失的速度。 梨花滿也湊過去,這些弟子已經(jīng)對她放下了戒備,有的臉皮薄的還會不好意思看她。 她神識掃過暗暗心驚,這位董師弟竟是被人掏了金丹。 是誰傷的你?她的驚詫和關切如同一道暖流,幾位弟子七嘴八舌講起來。 宇文立!蛟龍澗的老魔頭! 我們有心避開他們,誰知別人無意傷了他的坐騎,他不光殺了那個人,還覺得我們袖手旁觀。 對,關我們什么事啊。 荊蒼道:或許不是遷怒那么簡單,我們之中修為最高的便是董思,這次來了很多大門派的,不曾見過他,所以他就拿董師弟立威。 幾名弟子對視一眼,深以為然。 董師兄你撐住,師叔已經(jīng)來了! 董思握住他的手,點點頭。 他們說了幾句就收聲了,對宇文立的實力有些懼意。 走了數(shù)個時辰,天色卻沒有絲毫變化,他們不好大張旗鼓地御劍飛行,只能腳下附著靈力,悄然快步。 前方高空突然傳出轟轟雷霆之音,緊接著又顯現(xiàn)出萬丈白光,一柄巨大的寶劍向那剛凝聚出的雷球斬去,劍氣逼人。 荊蒼一個手勢,一行人停下腳步隱匿氣息,靜靜觀察。 那雷球雖沒被撕開,但通體透明,而寶劍形散,逸散的劍氣將下方夷為平地。 幾人神色一駭,又聽到喊話。 宇文立,你若一意孤行,我紫陽宗必將追殺到底! 哈哈實在荒謬!這仙玉我拿得起,你們全宗的命,我也拿得起! 梨花滿心一緊,沒想到這么巧碰到宇文立,幾人連忙繞路。或許是行進慌張董思受了顛簸,強撐著的軀體噴出一口血來。 董師弟! 梨花滿比荊蒼更快,相忘心經(jīng)的功力凝聚在指尖,迅速點了他幾個大xue。董思體內的靈力頓時平緩下來,荊蒼正在給他把脈,看了梨花滿一眼,道:你有辦法? 知道荊蒼對她有了些信任,梨花滿點頭,靈力緩緩流入董思的經(jīng)脈,鎖住丹田。 這是生機。生機和壽命類似,都不是靈力可以左右的,可以說相當特殊。 荊蒼心下一沉,青靈門可沒有這么深厚的底蘊,增補生機的丹藥僅有一兩顆。花間道不愧是大門派,這么罕見的功法都有,青靈門要走的路還有很遠。 看起來董思沒什么變化,但荊蒼知道,他現(xiàn)在靈力流空,但有這么多生機吊命,絕對能撐到回宗。他神色復雜剛要開口,梨花滿略一欠身道:董道友之前自身靈力強盛,我怕與他相沖,所以現(xiàn)在才出手。 況且之前他們對她還有些警惕,荊蒼心照不宣,道:我沒有怪你,你幫了董師弟一事,等下會向師叔稟明。 噗,梨花滿眨眨眼,你知道就行啦。 荊蒼愣一下沒再看她,梨花滿坐在地上兩手托著下巴,看他們?yōu)槎济η懊螅鹆愣〉牧w慕。 在花間道很少見這樣的兄友弟恭、像是家人似的。 花間道的弟子,對君子和而不同的理解,到了有點極端的地步,隱隱以此為榮。遠了看才是求同存異,花團錦簇;近了看,那都不是同一個品種的,各長各的。 含情峰人丁稀薄、實力低微,可能是學得不到家,反而還有些人情味。 梨花滿自以為學得很到家,但當她感受到這點羨慕時,才發(fā)現(xiàn)異常。 或許她覺得那些同門可有可無,并不是因為悟到了孤獨的意境,而是反正那些人,本來也不合她的胃口。 孤獨本為靜心簡事,她現(xiàn)在反而把自己攪得困惑復雜,庸人自擾。 不妄取,不妄予,不妄想,不妄求,與人方便,隨遇而安梨花滿在心中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