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Chapter 14
張宇昂是一路被拉著走的。 一只白皙的手,圈著他的手腕,他穿著短袖,皮膚微微的冰涼遇上她的溫熱,竟有些燙人。 他想抽出手,一時又像黏住,分不開,腳步不由自主地跟隨她。 被動的,他是被動的,他想。 耳邊傳來她絮絮叨叨的聲音「夕陽的時間快到了,再慢就看不見了」 「你在這里看看過夕陽嗎?」 「我仔細觀察過,發(fā)現(xiàn)每天都不一樣,今天天氣不錯,應(yīng)該是橘紅的」 「有時候是粉紫色,像用水彩筆暈染出來一樣,整片天空非常的漂亮」 向陽的話很多,張宇昂第一次這麼覺得。 他走在一條沒有人清掃的石頭階上一步步往下,心里亂七八糟地想,看夕陽不都應(yīng)該是往高處走視野越好?他還真不知道有這條石階,還有向陽的手究竟什麼時候才要放開? 直到他走完了石階,越過馬路,跨越欄桿,踩在長滿苔癬的礁石上,走到最佳位置後向陽才放開了他。 張宇昂幾不可聞松了口氣,看著退潮的海激不起太大的浪花,和一顆很大又很刺眼的太陽正慢慢沉入海中。 「時間剛好」向陽說。 張宇昂來這島上,確實看過幾次夕陽,就在自家陽臺上,抽著菸,但也只是隨意一瞥,現(xiàn)在直直看去,什麼想法也是沒有,只想隨著它一起沉入。如果能把腦中胡亂的思緒埋藏起來的話。 而那顆彷佛只要伸出手就能勾著的太陽,卻發(fā)現(xiàn)是那樣的觸手不可及,一不小心,都能跌入海里,隨著海流飄個三天三夜,成為浮尸。 「有一個客人曾經(jīng)和我說,太陽落下的時候就像幻覺,明明剛才還掛在那一整天,結(jié)果一眨眼的時間,它就不見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安靜下來的向陽突然又開始獨自說起話。 「我也覺得那是幻覺」 「你看過小王子嗎?小王子說他喜歡看日落,有一次他一天內(nèi)看了四十三次的日落」 「我也喜歡看,而且我相信太陽只是消失一會,它一直都在」 她的聲音輕如風,張宇昂下意識用盡全力去聽,深怕一個分神就錯過她任何一個字,飄向遙遠的大海。 可是意外地,他彷佛聽出了一絲悲傷,盡管她說她相信太陽。 張宇昂看過小王子,以前和弟弟一起看的。 故事記得不清了,但他特別記得這段,被向陽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遺漏的部分。 小王子說:一個人悲傷的時候,喜歡看日落。 你那時候很悲傷嗎?看四十三次日落的那天。 弟弟看完曾經(jīng)也這樣問他,那天他們一起在樓頂看了夕陽。 此時此刻,張宇昂也想問問向陽,妳也很悲傷嗎? 也許,高處和低處看得夕陽,其實什麼差別也沒有。 夕陽已經(jīng)沉入看不見的海里,他們按照原路一步步走回去,路上向陽依然一個人不停地說話,要把那悲傷也化成張宇昂的幻覺似的。 氣氛倒說不上尷尬,向陽只是一個人不知疲倦地告訴他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忽然一頓「我忘了,你是在旅行社工作的吧?你應(yīng)該都比我還要知道的」 向陽臉上浮現(xiàn)一絲不好意思,張宇昂點點頭又搖搖頭「其實我也不太知道」 「???」她詫異了下「你不是在旅行社工作嗎?」 張宇昂沒有否認,靜靜地看著她。 天色已經(jīng)變得昏暗,不多的馀輝照過來,在兩人之間染出漂亮的光暈。 沉默中,張宇昂的電話響了起來,接通後他以單字嗯回了幾次就掛斷。 「沒事的話,晚餐讓我請你吧,我都還沒有機會好好謝謝你幫忙」向陽對他說。 他搖搖頭「不用了」 「你不用那麼客氣的,我是真的想謝謝你」向陽看上去有些失落,想了想,又說「那,我們找時間一起去浮潛吧!是個很少人的地方,旅行社應(yīng)該也都不知道」 這一次張宇昂沒有拒絕,卻也沒有答應(yīng)。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幾分鐘而已,已經(jīng)暗的徹底,他語氣淡淡地說「快走吧,要看不見路了」 // 時間對張宇昂來說沒有什麼意義,大多時候,他感受不到流動的感覺,就跟他的人一樣,飄浮在停滯的漩渦里。 一眨眼太陽就沒了是什麼感覺?美好的,悲傷的?掛在那一整天又是什麼感覺?他想不太明白。 還有日落,她的悲傷,以及她的邀約。 按理說,他應(yīng)該會拒絕的。 被向陽攪得紛亂的思緒嘗試集中在那臺轟鳴響的電扇,又一再被打亂。他轉(zhuǎn)頭望向窗外,摘下了眼睛,只見一輪月亮的模糊輪廓。 幾點了呢?家里沒掛時鐘,他按了下手機確認時間,幾封未接來電的通知顯眼的擺在那。 在張宇昂掛掉不久前的那通電話後,手機又響了幾次。他選擇再次不聞不問,就著朦朧亮的夜色,躺在伸手隱約能見些五指的房間里。他習慣黑暗,黑暗是他的保護色,可笑的是,竟還能感覺到安全感。 在黑暗中待得久了,大概就會變成深海的魚吧,見不了光,也早已不渴求光。 甚至是,光都不屑來照一照他。如果向陽呢,他不知道。 身旁仍是一臺轟轟響的電風扇陪伴張宇昂,天氣早已入秋,晚間時分開個窗已足夠涼,可他還是開著,難得想有一點聲音作伴。 除了那不斷響起的電話鈴。他關(guān)了靜音,反正不會有什麼重要的人和事來找他,有的話,也不會是好的。 但如果說,是世界末日的話,那就算好。 忽然間,幾聲砰砰砰的聲音從窗外傳來,比前些日子的那場暴雨狂風還要來的又急又躁。 張宇昂聽了一會,遲鈍地發(fā)覺是來自樓下的門被砸出聲響,還伴隨叫罵他的聲音。 絕對不是向陽。 他不想開門,懶得應(yīng)付。想了一會,是誰心底也有點底,眼下只覺得夠倒楣,來這座島上的女人似乎一個比一個愛糾纏。 砸門的聲音一下就停了,大抵是砸累走了,結(jié)果沒過多久,又響了起來。這回的溫柔多了,一下就讓張宇昂瞬間全身機靈。 他悄悄走下樓去,心虛做賊似的貼在門邊偷聽。 果不其然,是向陽敲的門。 「他說不定是睡著了,要不然妳先回去吧」她在門的那邊說。 另一個女聲說「他哪里睡著了!他根本是在躲我!」 「那妳看他家里連燈都不點,一定是睡著了」 「妳怎麼不說他暈倒在家里了,連燈都點不了呢?」女人不屑地哈了一聲「妳是不知道,他就不愛點燈,我要是點了,他就像整天躲在陰暗里的鬼一樣瞪我,要把我殺了」 「妳說這種話就太夸張了...」 「不夸張」恨恨說完她卻哭出聲來,悶悶的穿過不隔音的門來,聽上去可憐極了「你為什麼不敢見我呢?是你不守信,明明說好今天下班一起吃飯的,你每次都不守信,我不還是原諒你了嗎?你心里究竟藏了什麼你不說那沒關(guān)系,至少我可以陪你??!」 話音剛落,門打了開。 張宇昂第一眼先望向向陽,她的神色有詫異,也有尷尬。 而那哭訴的女孩聽見聲響,仍舊蹲在地上,頭埋在雙膝里。 張宇昂此刻連眉毛都是擰起來的,平時鮮少有情緒上臉的他,可見對她有多麼煩燥。 或者說,對這幕場景的上演。 一手把那女人拉了起來,下一秒隨即往屋里拉,她防備不及,踉蹌了下,接著大門碰的一聲,不留情面地關(guān)上。